只见乔巧左肩一根圆木,右肩一根圆木。若不是圆木会滚动,她需要用双手扶着,大概率还能抄起两块大石头。步伐分外轻松的,送到路障上。
转身回去,又从板车卸下一摞三四块大青石,脸不红气不喘搬运。
有村民怀疑这木头和青石是纸糊的,偷偷上去摸了两把,没挪动。
余志和对着一群风中凌乱的手下怒斥。
“看看你们!一个两个没吃饭?动作慢吞吞的,还不如人家一个女人!”
他觉得这群货怂就是在偷懒!
以后必须削减待遇。好吃好喝养出一帮饭桶!当然了,乔满囤可以例外。这小伙子一直表现相当努力,事后提拔他当巡逻队队长吧。
众人憋屈地瞅了几眼乔巧,开始拿出吃奶的劲,纷纷往死里搬重物。
“众志成城”下,路障很快完成了。
余志和满意的验收成果,对乔巧和云以墨说:“四侄女,还有这位小兄弟,多亏你们来帮忙了!”
不然,他们怕是天黑也修不好这道路障。
转头迅速换了一张脸,怒瞪手下和村民。
“还愣着干嘛?去别的小路巡视啊?有情况马上鸣锣示警!你们家人在村里,你们努力是在保护他们,不是为了我!”
尽管巡逻队员和村民们满腹牢骚,但余志和说得没毛病,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去巡逻村子。
“把今夜熬过去,参与守卫村子的人,每人赏一两银子!”
余志和冲这些要死不活的手下大喊。
顿时,大家来精神了。昂头挺胸,持枪举棍,用犀利警觉的目光,关注道路两边的风吹草动。
余志和干得嗓子冒烟,用力咳了两声,往地里吐了一口痰。
他这着急上火的,村民们跟个千千车似。你不抽,他们不转。合着余家村是他一个人的吧?
乔巧觉得余志和这位新任里正,还是不错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熟悉啊!
熟人好办事。换任里正,可能就不买乔家的账了。
所以,余里正走哪,她带着乔满囤和云以墨跟到哪,势必保证余志和不出事。
有了这三个最可靠的保镖,余志和心头大定,奔走几条小路,监督查看手下巡防情况。
晌午时,温伯等人送来几挑辅食。人多只能做大锅饭,荨麻草糊糊和麸面饼。每人一碗糊糊搭配一块饼。
优先提供给自家亲朋好友和巡逻队。至于其他村民,那真是顾不到。
毕竟一开始说的,是等土匪进村再来乔巧家躲灾。没想到刚说完,除了逃上山的,全部跑来了。
乔巧琢磨着吃完饭,还是得回家看看。家里人太多,怕两个闺女被吓着。乔老太年纪大了,担心出什么问题。
吃剩的饼子蘸糊糊,放进嘴里,正想着,突然,不知道打哪里传来一声惨叫!既尖锐又短暂,仿佛叫了一半,便被扼断在咽喉里。
她“噗”地将含在口中的饼吐出来,连连咳嗽。
身边,草木皆兵的余志和等人,端着碗拿着饼,缩成一团张皇四顾。
云以墨第一个起身。
剩余的人才如梦初醒,纷纷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拿起搁身边的各种武器,做好防御姿态。
“方才那声音……”
一名村勇面色惨白,紧握长枪的双手直打哆嗦,张望四下:“你们听到了吗?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现在是白天,应、应该不会吧……”
另外一个村民快吓尿了。
他是被里正喊来修路障的,杀土匪他不行啊!
“那边!”
云以墨伸手一指,正是乔家老宅基地、目前是常石匠家所在。
乔巧心中一凛,手脚麻利迅速帮忙收碗筷:“温伯、柳娘,你们先回去!”
回头拽住挺起长枪就打算带头去查看的乔满囤。
“五弟,你快去我家帮我拿弓箭来,就在我房间墙上挂着。床下箱子,还有两把弓,你自己挑一把!”
她没带弓箭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青天白日的,土匪不会就如此明目张胆袭村吧?
“好!”
乔满囤一点不迟疑,撒腿往乔巧的新宅子狂奔,将温伯等人甩在身后。
十多个村民,犹豫一下,全部跟着温伯和柳娘撤退,甚至包括两名村勇,偷偷摸摸混在其中。
余志和一口老血险些喷出。
就这些人,还指望他们保卫余家村呢!土匪的影没见到,全部做鸟兽散。
这么一盘散沙,是敌人最乐于见到的待屠宰羔羊。
不过他是里正,有权管理这些村勇村民,没权利定他们生死。军队的督军可以宰杀闻鼓不进的后退士兵,他不能强迫余家村的人送死。
他只能内心叹气,用阴沉的眼神,目送那两个趁乱逃跑的村勇,默默将他们的名字记住。
秋后算账!
最后跟着云以墨走向惨叫发生地探查的,只有乔巧、余志和,剩余的六名村勇。
其中两人乔巧认得,在她家做过雇工的。一个是被洛家抢宅基地的林家小儿子林远;一个是年近四旬的雷星火。
别看雷星火这名字取得高大上,实际就一稍具蛮力的村夫,喝两口黄酒在家打女人那种。
之前摸石头怀疑乔巧搬的石头是纸糊的,也是他。
会让他进入巡逻队,余志和完全是矮子当中拔高子,没得挑了。
一行人慢慢靠近目的地,隔得老远,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云以墨示意大家蹲在田坎下藏身,他独自沿着周边搜索一圈,确定安全后,才现身打出手势,让乔巧等人过去。
不过若有选择,大家是宁可不过去吧……
荒田里横七八竖躺了二十多具尸体。
老人、小孩、男人……
一身布衣,被血水浸透。胸前开洞,背部刀口。两个最不幸的,脑浆被砸出来了,肠子拖出来……
破烂的背篓行李安静躺在他们尸身不远处。旧衣裳、糙米粒、野菜叶,践踏得满地都是。
它们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不幸的事。
乔巧胃部一阵翻涌,捂住自己嘴巴。身后几个村勇,拄着长枪沉默面对这一切。
他们曾经是流民。这种修罗场似的亲身经历,不知凡几。所以一有风吹草动,他们逃得比谁都快。
他们的勇气,早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劫难中,消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