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六婶?
莫不是丁家的两个外孙女又来了?
乔老太刚这么想着,只见乔巧第一时间放下案板菜刀,推着轮椅,向门外赶去。
乔老太连忙跟在她身后。
田三翠一个人留在厨房,看看切了一半的肉,啪地把锅铲扔掉,捡起菜刀。
“两个黄毛丫头,倒赶得上好时候,正瞅着吃饭便来了!”
乔巧到了院子,却只瞧见孤零零的纪六婶一人,身后没见丁乐丁盼的身影,她不免有些失落。
人心是肉长的。两个小丫头,虽不是她亲生,可那么乖巧懂事,她已默认归纳于自身羽翼下。
而且,自打接手原身这具躯体,她就没有替原身尽到母亲的抚育之责,总觉是有些亏欠两个小丫头了。
纪六婶见她出来,朝她走来。
“乔四丫头,我是替丁博文,来给你捎句话的?”
“捎话?”
乔老太十分诧异。
那个已经另娶新妇的臭小子,还能和自家闺女有什么牵扯吗?
她生怕自个闺女拎不清,连忙拿眼扫视乔巧。
乔巧一脸漠然。
“什么话?”
纪六婶其实怪尴尬的,夹在这对离异的夫妻中间。乔巧的冷脸她不是注意不到,只不过,丁博文塞钱了,她硬着头皮也要把话讲完。
“就是,那个……丁博文说他投军去啦,家里两个闺女,有他娘和他媳妇儿照顾,让你放心……”
这意思,无非就是声明两个女儿是丁家人,让乔巧别再去打搅了呗。
乔老太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旁边重重冷哼一声。
乔巧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个重点上,些许错愕地问:“投军?不是说明年才开始征兵吗?”
难不成是云老太爷想着帮她报复渣男,从中做了手脚?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云老太爷是什么人物,丁博文这么一个小角色,配让他老人家出手?
纪六婶挺想八卦一下。好多事,纪家村的人也看不明白呢。
她屁股一歪,坐在乔老太搬来的一条小板凳上,上半身前倾,凑近两人,一脸神神秘秘。
“听说,丁博文是主动投军的!他家老娘,很骄傲地对外宣称,说是有一位将军,看上他家文哥儿了,邀请丁博文在军中做文书啥的……”
纪六婶砸吧下嘴皮:“老丁家,这回怕不是要大翻身了吧?”
“哼,现在世道这般乱,能不能整个囫囵回来,还难说得很呢!”
乔老太吐了句槽,将话题拉往自己关心的点。
“丁老太这就同意她儿子去投军了哇?才娶新妇,都没能留个后,丁老太就不怕她丁家,断子绝孙了?”
“嗨!”
纪六婶挥挥手,打断乔老太还待出口的冷嘲热讽,似笑非笑瞟母女俩一眼。
“老嫂子,我不怕告诉你们一声。丁家那新媳妇儿啊,据说上个月月信没来,这个月一查,已经身怀有孕了!”
“什么?”
乔老太大惊:“这么快!”
满打满算,新媳妇进丁家门,刚三个月。这什么样的女人,一发入魂。
“可不是快吗?”
纪六婶当然看出乔老太那不甘心的酸葡萄心理,只是,乔巧面上冷冷淡淡的,没什么反应,像听着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事。
纪六婶不禁想:都说丁家那小子薄情寡义,这乔四丫头……明显不遑多让,同样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啊!
不过话带到,八卦说了,瓜也吃足,她心满意足起身:“我还要赶着回娘家一趟,就这样,乔婶儿,乔四丫头,我先走了哇!”
“等等!”
乔巧连忙拦着她:“六婶儿,丁乐丁盼……我两个闺女,在丁家好吗?”
“好啊!咋能不好?听说,那位将军派人给丁家送了不少礼。丁家那小日子过得,现在算我们村有数的富户了。”
纪六婶犹豫一下:“不过,这段时间,没看到你两个闺女出门挖野菜……想必,有钱了,丁老太是把她们好好养起来了吧?”
“姑娘家,养得细皮嫩肉的,将来才能说个好婆家。”
“谢谢纪六婶。”
乔巧拿出一粒和指甲盖差不多的银颗粒,如同珍珠,递给纪六婶。
“以后她们若有什么事,还劳烦您来告诉我一声!”
这是她刚才随便拔了根草,转化揉成的。
纪六婶眼睛笑眯了,接在手中掂掂。没好意思上牙齿直接咬,想来乔四丫头也不至于用假银糊弄她,从怀里掏出条手帕,小心翼翼包上。
“乔四丫头你放心,以后若有什么消息,我担保第一个飞奔来告诉你!”
乔老太目送她的背影,皱皱眉,对乔巧说:“财不露白!就算云二公子送你不少,你也不该花的大手大脚,甚至用来赏人呀!”
乔巧幽幽看着纪六婶离去的方向。
“她知道我这里大有好处,乐儿盼儿的消息,她会削尖脑袋往丁家钻,去帮我打听!”
乔老太一噎。
片刻,若有所思地打量乔巧:“你嫁进丁家,倒真没白白度过这六年。比娘当年似乎还要精明……”
“娘当年是怎样的?”
乔巧目光转向她。
乔老太的过去,她猜测一定不同于普通村民。只不过,乔老太总是忌讳莫深的样子,她不好多问。
“娘当年?”
乔老太嗤得一声笑,语气充满满满的不屑,眼睛里却满含着追忆、惆怅。
“娘当年能怎样?娘当年……”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
“娘当年的命运,就如同你现在身边的乔婉欣。区别是她有你拯救,而娘……当年只能靠自己。”
积郁心底大半辈子的话,此刻在最亲的人面前拉开话匣子,乔老太也不打算隐瞒了,抬手摸摸仰脸看她的闺女头。
“打小被卖,辗转几家,幸运地进入一大户人家当侍女。”
当年下人们相互倾轧,拼命讨好主子,踩着同伴的鲜血往上爬……
现在回想,依然如同噩梦,困扰她的日日夜夜。
好在是,她终于坚守住了自己的底线,没有随那些人一起沉沦。而是,瞅准机会自赎自身,脱离了那沼泽一样的泥泞深渊。
乔巧拉住乔老太的手:“娘,你后悔过吗?”
曾经的纤细玉指,十指不沾春阳水。擅能女红,如今却终日与锄头锅铲为伴,面朝黄土背朝天,活成一个满脸皱纹,泼辣粗豪的老农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