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伯知道他侄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平时看见他都要绕道的，生怕他念叨她。这次带着这个小姑娘来，肯定有事找他。
云暖暖礼貌和方大伯问好，坦然自若地道：
“方伯伯，我这次前来，是想和毛纺厂谈一笔交易，只是我年纪轻又没有门路，只能通过玉婷找到您来帮我引荐一番了。”
方大伯对云暖暖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言谈很是欣赏，只是对于她口中的交易有些存疑。
一个顶多刚刚成年的小姑娘能和毛纺厂谈什么交易呢？
但看着云暖暖不躲不闪，满是自信的眼神，方大伯沉吟一会儿，便决定答应云暖暖的要求。
一是他看云暖暖气度不凡，胸有成竹，想着不能小看任何人，走一趟不过耗费些时间罢了；二是看在他侄女的面上。
方大伯试探地开口问道：“小同志，你是想让我帮你引荐业务部?”
说起谈交易，他第一时间想起的肯定是业务部的人，这是他们负责的事情。
云暖暖腼腆地笑了一下，说出的话却让方大伯大吃一惊：
“不是的，方伯伯能否带我去找贵厂的厂长，我要谈的事情比较重要。”
说完云暖暖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也觉得这话有点点装，但是她今天要谈的交易，的确是需要领导同意才能谈成。
为了避免繁琐的汇报和时间的浪费，云暖暖打算直接去找厂长谈。
一个有些社恐的人能做到这份上，足以说明她所谈事情的重要性了。
方大伯却是被这小姑娘大胆的话弄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看起来娇娇怯怯的小姑娘胆子这么大，直接说要见厂长。
方大伯咋舌不已，看着瞪着眼睛，张大嘴巴在一旁傻愣的侄女，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能不能学学人家这份气度?!
方大伯虽然不看好云暖暖直接去找厂长，他们厂长虽然看起来和气，但凶起来他都犯怵的。
但他都答应了，只能送佛送到西了。不过方大伯还是善意地安抚了云暖暖一句：
“小同志，我们厂长还是很和气的，你别怕。”
云暖暖微笑点头，感谢了方大伯的安抚。又转头有些歉意地对方玉婷说道：
“玉婷，今天实在麻烦你和方伯伯了，你快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和方伯伯去就好了。”
方玉婷摆摆手说没事，她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她一个小女工说不上话，爽快地应了，临走前还让方大伯好好照看她朋友。
方大伯没好气甩甩手，让方玉婷快回去休息。至于照看，他肯定会尽量照看的。
看方玉婷走远，方大伯也领着云暖暖往厂长办公室方向出发了。
路上，方大伯说了一些厂长的事情，云暖暖悉心听着，时不时点头。
很快两人就到了厂长办公室。虽然现在还是休息时间，但方大伯知道厂长肯定还在忙。
方大伯敲了敲门，云暖暖莫名有些紧张。紧接着，就听到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请进——”
方大伯推开门，带着云暖暖走了进去。贺川听见脚步声，视线从文件上挪开，看向来人。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云暖暖，视线在她娇嫩又惊人美丽的小脸上停顿了几秒，随即看向方大伯，目光中带着询问。
方大伯连忙开口介绍：“贺厂，这位小同志是来找您谈事情的。”
云暖暖惊讶了一瞬这位厂长的年轻有为，看起来才三十多岁。在方大伯的描述下，她还以为厂长是一位看起来和气又性格严厉的伯伯。
听到方大伯介绍自己，云暖暖上前一步，镇定地说明了来意：
“贺厂您好！我是云暖暖，我是来和您谈一笔交易的。”
贺川看着小姑娘纤细的手指攥得紧紧的，知道小姑娘此时有些紧张，他收敛自己的气场，温和地回道：
“小同志你好，坐下来吧，你是来和我谈什么交易的呢？”
云暖暖见这位年轻的贺厂长脾气还算好，也没有对她的话表示怀疑，反而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她依言坐下，悄悄松了口气，能好好说话就好，她就怕遇见固执的。
不过从毛纺厂在改革浪潮中不退反进，也可以洞见这位贺厂长的能力和灵活变通了。
云暖暖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道：
“贺厂，我知道贵厂主要是做化纤生产的，我研究出了一种新型面料，不知贵厂是否有兴趣?”
顿了顿，第一次谈生意的云暖暖又补充道：“是目前市面上从未有过的面料，比贵厂目前生产的化纤面料要更好。”
目前毛纺厂生产的化纤面料以涤纶、锦纶、腈纶为主，这也是市场上目前流行的面料。
但再好的化纤面料或多或少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肤感不太好，因为吸湿性、透气性等方面较差。
云暖暖研究出来的这种新型面料，可以说除了还没有人研制出来，摸到成品，几乎是没有传统化纤面料的缺点的。
云暖暖也想直接拿成品来商谈，但是这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她收集不到所需的材料，只能用文字来说明了。
贺川听见云暖暖的话，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忍不住上扬，小姑娘还是太稚嫩了，谈生意不是这样谈的。
他身子稍微前倾，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实际上贺川的确挺感兴趣的，柔和的嗓音带着好奇响起：
“哦?小同志方便说一说是什么样的面料吗？”
云暖暖闻言，便从挎包里取出她昨天晚上赶工写好的材料，礼貌地用双手递给了贺川。
同时解释道：“贺厂可以看一看我写的关于这款面料的分析说明，这款面料良好地避开了传统化纤面料的缺点，它是用棉、麻……”
贺川听着小姑娘动听的声音对这款面料侃侃而谈，一边翻阅着云暖暖递给他的材料，面上若有所思，神色认真。
方大伯在一旁说不上话，找了个位置默默听云暖暖讲话，心里暗自点头：小同志还是很会说话的，要是他是厂长，他这会儿都同意了。
贺川，贺厂长对云暖暖所说的面料很感兴趣，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可能是毛纺厂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而且小姑娘实在不设防，连面料的原材料都说出来了。贺川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眼底有些无奈和笑意。
云暖暖她也不是不设防，她又没把最重要的调配比例说出来。而且，她相信贺厂长的眼光肯定不会这么短浅。
她能研究出一种新型面料，就能研究出更多，一个大厂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云暖暖说得有些口干，忍不住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
贺川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放下材料，起身亲自给她倒了杯水，然后递到云暖暖面前。
云暖暖有些惊讶地看着贺厂长，接过道谢，心里再次肯定：这贺厂长人怪好的!
她喝了一口水，滋润了嘴唇，因为大量的说话嗓音有些软绵地问道：
“贺厂觉得怎么样呢？”
贺川看着云暖暖目露赞赏，温声夸道：
“小同志真是天赋异禀啊，如此年轻就能研究出新型面料。”
贺川虽然对云暖暖所说的面料感兴趣，愿意一试，但他作为厂长，总是要考虑得更周全。
于是话锋一转，有些为难地说道：“只是，没有成品，我们还是觉得有些冒险。”
云暖暖听闻，也没有失落，反而笑意盈盈地看着贺厂长问道：
“如果贵厂信任我的话，能否借用一下设备和材料呢？我现在就可以配制溶液。要是成品不符合贵厂的预期，我会支付相关费用的。”
贺川眉心一跳，没想到他试探一下，小姑娘还真的给他一个惊喜。
本来没有成品，贺川再和云暖暖聊一些细节，他最终也会选择答应的。
想要获得更大的利益，怎么会没有风险呢？贺川从来不是个胆小的人。
听到云暖暖要借用设备和材料，当场配制，贺川心里已有七分把握。他欣然同意了云暖暖的要求。
“小同志，我们现在就走吧。”贺川从椅子上站起来，大长腿一步一迈就到了门口，抵着门开口示意云暖暖跟上。
云暖暖被贺川的身高震了一下，她还没见过这个年代这么高的男性，坐着还不觉得，站起来有快一米九了吧？
云暖暖脸上露出了美美同款懵圈表情，听见贺厂长提醒，连忙跟了上去。
方大伯见还有点时间，不想回去，想跟着去见识一下，而且他还要照看云暖暖呢，也连忙跟了上去。
贺川视野高，眼神好，清楚地瞥见了小姑娘可爱的表情，有点像小猫。至于方大伯，他没在意。
贺厂长脸上一本正经，心里却在开小差。
方大伯还是有些情商的，他加快脚步，成为带路的人，贺厂长就在他一步远的右后方。
贺川倒不注重这些，他微微侧身，让云暖暖走在他身前。
云暖暖不太懂职场规则，见贺厂长让她先行，她也真的往前走了。看得方大伯悄悄扶额。
三人到了车间，此刻还比较安静，机器设备都关闭了，工人们坐在一旁休息聊天。
方大伯进了车间咳了一声，示意工人们往后看，工人们见他身后竟然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纷纷瞪大了眼睛，有些年轻工人脸都红了，不敢直视云暖暖。
直到下一秒，贺厂长极具存在感的身高强有力地进入了他们的视线，工人们一下子就变拘谨了，年轻工人也心碎了，他们没贺厂高，没贺厂俊。
这里顺便提一句，贺厂还是个大龄未婚，黄金单身汉。
年轻的工人们还以为方主任要给他们介绍漂亮女同志认识呢，虽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是万一呢——谁知道小火花还没燃起就被贺厂打击灭了。
贺厂长进了车间，见工人们都站了起来，亲和又有些歉意地招呼大家：
“同志们中午好，现在临时需要同志们加会儿班了，先来几个同志帮我把设备打开。”
厂长发话了，工人们纷纷响应，热情地询问厂长要开哪台设备，他们现在就去。
贺川让工人们先打开熔化材料的机器，自己则亲自带着云暖暖去仓库拿材料，还喊了几个工人帮忙。
云暖暖告诉工人们要挑选那些材料，见他们每样都拿了很多，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拿好材料，回到车间，贺厂长让其他人回避，自己也背过身子。
云暖暖没那么多顾忌，不动声色打开系统工作室用仪器输入比例，仪器显示各种材料的用量。
云暖暖见其他人都避嫌，只好自己动手称重，拿材料放进斗里。
好不容易放好了，只剩了一点没用完的。云暖暖心想：下次再也不这么累了，直接告诉比例让他们干。
云暖暖拍拍手上的灰，走了出来，说：“好了，现在可以进行熔化了。”
工人便熟练操作机器，倾倒斗里面的材料进入机器内高温熔化。
等材料熔化成溶液，
工人们只需如往常一样，按照制作流程将溶液过滤挤压、冷却凝固、拉伸定型、染色……
只是这一套流程下来，最短也需要一周时间。云暖暖也挺无奈的，没办法，现在的机器设备只能达到这样的效率。
贺川看着莫名有点蔫的小姑娘，以为她担心成品，出言安抚道：
“小同志，等成品一出来，就算没达到你所说的效果，只要比现在的化纤面料好，我也做主答应你的交易了。”
这款新型面料所用到的原材料成本都较低廉，甚至可能会比原先他们厂生产的化纤面料成本还要低。
用一些料子得到优化的面料配方和拉拢一位人才，还是划得来的。贺川暗忖道。
云暖暖之前和贺川所说的交易是，用这款新型面料配方换取免费为她分期制作三千匹这样的布料。
云暖暖有些感动，但是她很肯定成品绝对没问题，她笑着说：
“多谢贺厂长了，不过我很自信成品没问题，肯定不会让贵厂吃亏的!”
贺川被小姑娘的话逗得嘴角上扬，他风趣地说道：“那谢谢小同志的慷慨了。”
云暖暖莞尔一笑，想起还没有签合同，便提议道：
“贺厂，我们还是签个合同吧，大家都不吃亏。你放心，如果不行，我会付误工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