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某个复习日

苏梦枕喜欢漂亮、善良、聪慧的女人。

他曾与一位容貌清艳、举止玲珑的女子订下婚约,记得她唱歌时的曼妙和弹琴时的动人,也从脑海里幻想过要和她相敬如宾,可惜看不透她的心。只是天不遂人愿,立场和目的的斗争,让他们虽房间仅隔着一条暗道,内里却隔着不死不休的仇怨。

他交朋友也看重这三点,然而摸不着良心的人终究异轨殊途。由于身体原因,他做事雷厉风行,难免招来不满,可即使重来一次,他也必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当他在暗道中去昔日亲家今日仇家寻求机会时,是否怀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

他得不到答案,因为这些事即使在他的眼前一遍一遍回放,但却像发生在很久以前,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感受到的是久违的舒适,他并不习惯舒适,唯有不适才会提高警省。这种舒适不单单指物质层面,也是待人接物方面。换药和观察的医师偶尔跟他谈一谈时事,他通过墙上的电视了解了许多外界消息,救他的少女与她的同伴也时常会来读书籍——他对现在的生活既高兴又惋惜,暗自告诫自己不可沉溺,若终有离别的那日,也要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现在想来竟有慢慢梳理思绪、整顿行动的时间了。

譬如面前正在念书的少女,足够美丽也足够善良,就是行事作风太过糊涂,哪怕来了他的病房很多次,也会有不认路的时候:这还是那间走错病房里的病人来探望他时说的。

他把她当作姊妹,便也下了桎梏,可以亲近但不允许亲密。思及此,他听见少女已经读了三遍相同内容的文字,也淡然开口了:“我来提你一个问题。”

这元旦佳节用来复习,多是一件美逝啊。

“考试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天时、地利、人不和。”在医院病房里的我领悟了人生道理。

“何解?”躺在病床上的苏梦枕奇道。

“书是靠谱的,题也是靠谱的,只是我不靠谱罢了。”

我念了三遍教育史的大纲要点,原本感觉自己随时可以提笔上阵,怎料苏梦枕在边上悠悠地来了一句:“我来提你一个问题:管理地方官学的行政教育机构是在哪个朝代设立的?”

答案好像就在嘴边,我快速翻到那一页,看见第一个字,才堪堪想起来后面的内容。我哀嚎一声把笔记本盖在脸上:“为什么你都会背了,我还是啥也没记住。”

“别着急,到时候看见题你肯定就会了。”叶开本来在另一边安静地玩着手游,闻言抬起头笑道,“虽然我也记得差不多了。”

“那你们可真厉害。”我把笔记本一扔,拽着叶开去给苏梦枕取药,“你还打游戏刺激我是吧,我好不容易把所有娱乐软件都卸载了。”

叶开快速推掉敌方水晶关掉手机跟着我出门:“也就这几天嘛,考完试再一起玩咯。”

就算告诉了自己,但热闹重归平静的时候,也难免会觉得不习惯。苏梦枕看向窗外,还是需要尽快离开啊。

我拿着医生手写的药方前往药房,叶开在旁边接过来看了半天也没看懂:“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为何画的全是曲线?”

“你听说过一个笑话吗?”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打了个比方,“有一个医生遇害,临死前写下了凶手的名字,结果警方找了嫌疑人五年。”

“他们再找一个医生来辨认不就好了?”他直接指出我语言里的漏洞。我把药方抢过来:“你话也太多了!”

药房前面排了很长的队,我去取号机领了张号码牌,跟叶开坐大厅里等着叫号。“我先陪你去打第三针疫苗吧,再过一会来说不定就到我们了。”他看着现在才刚轮到11号的窗口,而我们的号码是63号。我有点小犹豫:“要不你在这等着我,我自己去好了。”

他带着些许不怀好意:“怎么,你害怕打针吗?”

“你在讲什么梦话,我是会怕打针的人吗?”我强作镇定地摊开双手,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来:“走吧,让你看看我的英姿。”

十五分钟后,我嘤嘤啜泣地捂着胳膊,用棉签按住针孔。叶开拉都拉不动,只能道:“你都按了快十分钟了,是不是该把衣服穿上了?”

“不行!万一还在流血呢。”我坚决否认他的建议,“那个护士绝对是容嬷嬷下凡变成的,扎进去都鼓包了也没放过我呜呜呜。”结果我们回来后才轮到二十多号,我又按了十分钟,才依依不舍地把棉签移开扔进垃圾桶。恰好旁边有个睡着的学生,也不知道家长在哪里,就那么自己一个人躺在座椅上。我看着他沉睡的面容和手里捏着的27号号码牌,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这些挑灯夜读的孩子多不容易啊,于是我把自己的号码牌悄悄和他互换了一下,好心地让他再多睡一会。

拿药的时候叶开询问药剂师:“这些字你们都认得吗?”

“这不是很简单嘛。”药剂师只瞅了一眼,立马张口就来:“厄洛替尼500g、重组抑制素……”

叶开听他讲了半晌,才感叹道:“我们那时的药方是书法,你们这里的药方是天书啊。”

除了苏梦枕的药物,我还要了一些家庭必备药品。下午时分我要去学校找个教室接着背书,没想到叶开没有出去玩,而是跟着我去了学校。我俩路过校门口的孔子像,发现上面摆了两个橘子。

叶开注意到之前来的时候是没有放东西的,稀奇地跟我说:“原来现在也流行科考前拜圣人像。”

“这个时间还是早了点。”我撇撇嘴,“晚些时候上面的东西肯定更多。”

我抱着资料和叶开走在校园里,一只肥美的橘猫懒洋洋地躺在栏杆上不屑地瞅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有两三个女生在给它喂火腿肠。我俩与她们擦肩而过之际,听见后方传来的窃窃私语:“前面那个个子高的是男生还是女生啊,为什么留着长头发?”

我刚要戏谑几句叶开男生女相,一扭头见他凑到说话的女生眼前笑嘻嘻地回她:“你看看我是男是女呢?”

那个女生估计没想到背后谈论竟然被听见了,脸色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小姐姐你好,小姐姐再见。”

“哈哈哈哈……”还没好好嘲笑他一番,我突然就听见另一个女生握紧拳头对他道:“祝你们不要畏惧世俗眼光,百年好合!”

假期里的教室根本就没人,关上窗帘打开灯,认真模式开启。我专心致志地默背复习题,与叶开中间隔了好几个座位。以后一定要保持距离,第一次跟我来学校的时候就被误认为是男朋友,第二次来直接变成女朋友了,这肯定都是他的问题。

背的差不多了,我伸伸懒腰,胳膊一下子打到叶开身上,吓得差点蹦起来:“你怎么回事,咋坐我旁边来了?”

“这不是太无聊了嘛。”他单手支着头,侧过脸看我。

我捂住嘴仰天打了个哈欠,立刻低下头猛烈眨眼:“叶开,我的眼睛好像进灰了。”

“我帮你看看。”他俯身贴近我,伸出手撑开我的眼睛,“别动,我帮你吹一吹。”

我痛得眼睛睁不开,眼泪都飙出来了,他“呼”的一阵凉风吹过来,我瞬间不痛了,可也突然发现,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紧张兮兮地摸索着拉住他的衣袖,欲哭无泪地说:“完蛋了,你这一吹是不是把我吹瞎了啊。”

他叹了口气,拍拍我以作安慰,站起身离开,我有点惶恐不安。叶开刷地一下扯开窗帘,光芒有些刺眼。他转过身朗声笑起来道:“没关系,只是停电了。刚才你叫得那般凄惨,我还以为我也瞎了呢。”

既然停电了,那就出去复习呗。叶开坐楼梯口打了几把游戏,我边逛边背,绕了学校整整一圈。末了天色昏暗的时候来电了,恰巧有点肚子饿,打算去校门口逛逛小吃摊。

叶开还没打完,我就说:“你先在这玩着吧,我自己去就行。你有什么想吃的没?”

“我和你一起去吧。”他立刻把手机放进口袋。我感觉我要是他队友,非得举报他。他道,“女孩子不要自己单独出去逛,这样太危险了。”

我顿时十分感动:“没关系,你们没来的时候我也是一个人过来的。”

“你这个年纪多结交些朋友才行。”他站起身,“万一你没有抵抗住诱惑,这学校外面那么多小吃,你自己全吃了不会长胖吗?”

“?”

“多一些朋友,你们就会一起长胖了。”他义正言辞道,“有我陪着你,你的心理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那我可真谢谢你啊。”

“不用谢,请我吃章鱼小丸子就好了。”

出了学校门口,站立的孔子像前已经放上了面包、牛奶等等食物。我指向雕像对叶开自信满满道:“我感觉这次考试,肯定能考得很好。”

“怎么突然间就有自信了?”他顺着我的视线望向高台。

“因为他们都没有我贴心。”

我上前几步,从口袋中掏出药品,在孔子像众多贡品里放上一板健胃消食片,拿出便签写下‘一日三次,一次三片’贴在背面。双手合十在心里祈祷:圣人保佑,我才是最懂你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