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陆景墨特意开车去接两个孩子放学。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阳阳来到了家里,他许多事都想亲力亲为。
总觉得,他与那个孩子有莫名的缘分。
可是,出校门的人,就只有陆君耀一个。
“阳阳呢?”
陆景墨往他的身后看去,疑惑地问:“阳阳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出来?”
陆君耀郁闷地说:“阳阳和他的妹妹今天上午就被他们家长接走了。我听老师说,他们……好像要转学了。”
“什么?”
陆景墨十分意外,昨天这小家伙还说父母常年在国外出差,今天居然就要转学了?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陆君耀此时将一个小卡片和精致的点心递给他,道:“这是阳阳家长让老师给我的。说是为了感谢你!”
陆景墨接过那盒点心,望着点心上用英文写得清秀的字体:多谢照顾,有缘再会。
短短几个字,却让陆景墨莫名陷入了失落。
想到那个可爱的小家伙,昨天还在他的身边如此开心。
今天,连声道别都没来得及,这孩子就要走了。
也许,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爸爸……”
陆君耀扬起小脑袋,问:“你怎么了?”
陆景墨这才回过神儿来,自嘲地笑了笑。
他真是奇怪,怎么忽然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
只是一个突然闯入他生命的小家伙啊,只是自己儿子的同学罢了。
因此,他勉强笑了笑,抱起陆君耀道:“爸爸没事。走,我们回家。”
……
与此同时。
叶佳禾的公寓里,卧室的门被砸得噼里啪啦响。
“放我出去!”
阳阳愤怒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妈咪,你放我出去!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冉冉在外面急得乱转,央求道:“妈咪,你把哥哥放出来吧?他又没有做错事,他只是去找了爸爸而已啊!”
叶佳禾沉下脸来,怒道:“你是不是也想被关起来?到现在,你还不觉得你们做错了事吗?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说这样的谎话,瞒天过海!这难道还不是错误的事吗?”
冉冉扁扁嘴,也想哭了。
这该怎么办?刚才给靳叔叔打电话,靳叔叔在开会,抽不开身。现在,还有谁能劝住妈咪呢?
叶佳禾将阳阳关了一下午,直到卧室里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才终于给他开了门。
只见阳阳气呼呼地坐在床上,头一偏,明摆着不想跟她说话。
叶佳禾也没有要跟他和解的意思,冷着脸收拾行李。
冉冉见状,小心翼翼地问:“妈咪,你为什么要收拾东西?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嗯,我今天已经给你们办了退学手续,这几天我把手边的工作处理好,我们就立刻走。”
叶佳禾的语气很平静,可这番话,却已经让阳阳不能淡定了。
他跳下床,愤怒地说:“我们还没有跟爸爸相认,为什么要走?”
“叶慕阳,我再告诉你一次,他不是你爸爸!”
叶佳禾忍无可忍的吼道:“你爸爸他早就死了,那个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阳阳崩溃得哭出声来,大叫道:“他明明就是,亲子鉴定报告我都看到了!妈咪,你为什么要骗我们?爸爸明明是个很好的人,那么温柔,那么帅,你为什么要把他让给别的女人?”
叶佳禾想不起过往的事情,可是,阳阳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居然是那么明显的刺痛着。
这孩子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她感到无比煎熬,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刃,戳在她心脏上。
叶佳禾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眶,道:“好,你这么喜欢他,那你去找他。我自己带着冉冉走,你再也没有妈咪了!”
说完,她更加快速地收拾着东西。
阳阳顿时傻眼儿了,虽然他觉得爸爸是个好人,他不想放弃爸爸。
可是,妈咪从小把他和冉冉带大,付出了那么多辛苦,他又怎么可能不要妈咪呢?
要是妈咪愿意给爸爸一个机会,他们全家就能在一起了。
为什么,妈咪连提都不愿意提起爸爸?
阳阳擦了擦眼泪,愤愤地说:“我好后悔!早知道昨天我就该告诉爸爸,我是他的儿子,这样,爸爸就会把我们接回去了!我就不该考虑你的感受,我为你考虑,你都不为我和冉冉考虑!你不是个好妈咪!”
叶佳禾的脊背突然僵住了,她仍旧维持着低头叠衣服的动作。
可是眼泪,却在这一秒,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
这么多年的委屈和辛酸,在这一刻,完全涌了出来。
还是冉冉发现了她的在哭,小丫头心疼极了,对阳阳道:“哥哥,你不要再说妈咪了!她也很难过呀!她都哭了!”
叶佳禾蹲下身,抱着女儿,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阳阳屈膝坐在门边,也在默默地流着眼泪。
他快纠结死了!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可以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他却必须要选择一个人?
昨天晚上,是爸爸第一次抱着他睡觉,他才刚体会过来自爸爸的温暖。
而冉冉,连爸爸的面都没有见过。
良久,叶佳禾收拾好了情绪,对冉冉的道:“宝贝,你在这里陪着哥哥,妈咪去给你们做饭,嗯?”
就算是现在,叶佳禾的嗓音里都带着哭腔。
冉冉懂事点点头,道:“妈咪,我会照顾好哥哥的。”
叶佳禾去了厨房之后,冉冉便跑到阳阳身边坐下。
阳阳将她推到一边,恨恨地道:“叛徒,走开!”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
冉冉委屈地撇撇嘴,道:“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妈咪已经知道了,我要是再不说实话,她会把我的屁股打开花的!”
阳阳想了想,估计是爸爸身边的那个坏女人给妈咪打电话告状了。
这女人,他都没来得及好好治她,她居然还敢耍花招!
冉冉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问:“哥哥,我们的爸爸真的很温柔吗?很帅吗?”
“当然了。”
阳阳的眼中带着一丝崇拜,道:“而且很高大,好有安全感的!昨天晚上,爸爸还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呢。”
冉冉突然羡慕起来,两只小手搓了搓,道:“真的吗?呜呜,我也想爸爸抱着睡!”
阳阳郁闷地叹了口气,道:“妈咪看起来很讨厌爸爸。她要是带我们走了,我们很可能永远都见不到爸爸了。”
而厨房里,叶佳禾无心做饭,心不在焉地洗着菜,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阳阳刚才说的话。
这时,门锁响动,是靳南平来了。
他的状态也并不好。
毕竟,他一直努力想让两个孩子喜欢他,想跟叶佳禾在一起。
可是到头来,两个孩子还是想要陆景墨。
尤其是阳阳,找爸爸的信念实在是太执着了。
靳南平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一时间,十分迷茫。
叶佳禾苦涩地笑了笑,道:“看来,我的实验的提前结束了。我已经给两个孩子办好了退学手续,过两天我们就起程。”
靳南平微微意外,没想到,叶佳禾这次会这么果断,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反倒是他,有些犹豫了。
“那阳阳呢?”靳南平叹了口气,道:“你说服他了吗?如果我们这样强行将他带走,他日后,恐怕会恨我们。”
想到阳阳,叶佳禾也是一筹莫展。
可最后,她还是狠了狠心,道:“他以后,会明白的。这几天,我把工作交接一下,我就带着孩子们回国外。你呢?”
靳南平无奈地笑了笑,道:“现在还问这种傻问题,我当然是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叶佳禾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他。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或许生命中爱情并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有一个人愿意一直陪着你,与你同甘共苦,与你同进退。
当你想到这个人的时候,内心没有愤怒、没有抱怨,而是无比的温暖,庆幸老天安排了这样一个人在你身边。
她走过去,主动抱住了靳南平,哽咽着道:“南平,谢谢你。”
“傻瓜。”
靳南平抚了抚她的头发,宠溺地说:“我们之间,没有“谢谢”这两个字,太陌生了。”
就这样,叶佳禾与靳南平商量之后。
翌日一早,便去了医院,跟院长提交了辞职申请。
葛院长别提多不舍了,他道:“虽然我们约定的期限是一年,但是这短短几个月,San医生你为我们医院做出的贡献,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如果在国外的工作真的这么紧急,我也可以批,让你提前离开。但是……”
叶佳禾望着葛院长欲言又止的模样,点点头,道:“谢谢院长。您要是有话,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们医院最近承办的体检比较多,而且事先已经把专家的名字公布出去了,里面就有San医生你的名字。所以,这就当作是你为我们医院做的最后一件事吧!做完再走,您看可以吗?”
自从叶佳禾到这个医院以来,葛院长对她一直都很尊重。
况且这次,是自己提前中止了合约,葛院长就这么放她走了,叶佳禾已经很感激了。
因此,她更不能让葛院长为难。
就这样,叶佳禾答应道:“好,我听您的安排。”
……
周末就是给陆氏员工体检的日子。
叶佳禾没想到,陆景墨也参加了这次体检。
她主要负责的是心肺听诊这部分。
男人走进诊室的时候,与她四目相对。
陆景墨知道自己不该来,可他找不到别的理由与她见面。
他问过自己,恨她吗?
他想,是恨的,他并不恨她报复他,但他恨的是,她骗了他。
他付出了那么多热忱,交付了所有的真心,换来的却是她的背叛与欺骗。
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的交汇后,立刻移开了彼此的目光。
叶佳禾的心不由自主的慌了,表面却强装镇定,像对普通患者一样,道:“坐吧,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景墨看着她那张精致的脸上挂着冷漠的表情,便想到了她是如何欺骗自己,背叛自己,利用自己的感情!
他渐渐朝她走过去,坐在了她对面。
“San医生,心理素质真是高的很啊!”陆景墨冷笑,讽刺道:“人家都说当医生是治病救人,San医生倒是最知道怎么诛杀一个人的心。”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嘲讽,叶佳禾口罩之上的眸光淡淡的,她望着他道:“你到底体不体检?如果不体检,那就让下一个进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护士走了进来,拿着一份文件走到她面前,道:“San医生,这是您的离职手续,葛院长说,让您签个字。”
“好。”
叶佳禾快速看了一下,用黑色水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护士走后,陆景墨深沉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要离职?”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
叶佳禾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任职期限到了,国外的单位也需要我回去。”
说完,她拿出听诊器,道:“来吧,把外套脱了,别耽误时间。”
陆景墨按照她的话,将外套脱了下来,任那冰凉的听诊器,隔着那薄薄的衬衫,在他心脏周围游走。
他自嘲地笑了笑,幸好,她听不见他的心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她。
她这一走,还会再回来吗?
可是,他的尊严和理智,让他讲这些话都吞了回去。
明明有那么多问题,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你走了,君耀的病该怎么办?”
叶佳禾面无表情地说:“这次的临床试验很成功,再过不久,药物就会上市,很快就会大量的生产。不过,还是要尽快给他找的可以移植的心脏,这是能彻底治愈他的办法。”
陆景墨发现,除了这些,他似乎与叶佳禾,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了。
他苦涩的弯了弯唇角,道:“那天……我去接君耀,他们班有一个小男孩儿,也跟着去我家住了一天。不过,只住了一天,就走了。最近这几天,我总是梦到他,我越发觉得,这孩子的眉眼,像你,也像我。”
他的声音很轻,又透着几分沧桑,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她说话。
可是他说的每一个字,叶佳禾都听得很清楚。
她整颗心都随着陆景墨的话,提到了嗓子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