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靳南平带着叶佳禾一起去了马克的办公室。
马克让护士带叶佳禾去拍脑CT和一些神经系统方面的检查。
而靳南平却留在了马克的诊室。
只听马克说道:“南平,San最近频发头痛,以我的经验来说,她很可能是快要想起来了。毕竟,当时她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导致的应激性失忆,是有恢复记忆的可能性的。以前,我治疗的病人,也有过这种案例。”
他越是这么说,靳南平越是感到害怕。
他宁愿,叶佳禾什么都不要想起来。
当初,叶佳禾经历了难产和大出血,终于将冉冉和阳阳这对龙凤胎生了下来。
但当她清醒之后,便发现,想不起任何事了。
靳南平甚至觉得有一丝庆幸。
毕竟,过往的记忆,那么煎熬,又为什么要想起来呢?
他索性告诉叶佳禾,她是孤儿,没有任何亲人。
她的丈夫,也在一场意外中死了。
从这之后,他便带着叶佳禾,在他国外的实验室里潜心做研究。
没想到,叶佳禾对于医学和药学,都有极大的天赋和兴趣。
很快,便在许多医学杂志上崭露头脚,短短几年时间,她已经是心外科领域的翘楚,知名度几乎要赶超自己了。
她变得越来越自信,有钱有颜有事业,还有两个可爱的宝宝。
靳南平觉得,现在的叶佳禾才是最完美、最幸福的。
为什么还要想起来以前那些事呢?
……
没过多久,叶佳禾已经做完检查回来了。
靳南平连忙迎了上去,问:“结果出来了吗?怎么样?”
叶佳禾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道:“没有任何问题,我想,可能还是神经性头痛。”
靳南平松了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好。”
叶佳禾这时走到马克医生面前,用流利的英语问道:“马克,现在,你们脑外领域有新的药物或者方法去帮助我恢复记忆吗?这些年,我一直都觉得记忆里有一块空白,也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我好怕,这些梦,是和我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联。”
靳南平立刻上前追问道:“你做的都是什么梦?你梦到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呢?”
叶佳禾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毕竟,平日里的靳南平温文儒雅,沉着冷静。
可刚才,他看起来仿佛很着急和迫切的样子。
叶佳禾只好如实说道:“那些梦很乱,就像一个个碎片,有时候我醒来还是会记得梦里的内容,觉得他们好像在现实中发生过,好真实。有时候,我醒来之后,就记不得梦里的东西了。”
马克叹了口气,道:“这对于失忆患者是很正常的。目前,还没有更好更新的方法能帮你恢复记忆。San,你现在即便失去了那段记忆,也依旧过得很好,不是吗?何必再执着于过往的事情呢?”
叶佳禾有些郁闷,马克这完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他又没有失忆过,他怎么会知道,叶佳禾的苦恼?
就这样,检查之后,马克只给她开了一些治疗头痛的药物。
靳南平陪着她从医院出来。
为了让她心情好一些,靳南平道:“不如今天,你也别去实验室了。我们带阳阳和冉冉去动物园吧?两个孩子一周前就吵着要去动物园了。”
“靳老师。”
叶佳禾打断了他,有些抱歉地说:“这两个孩子不懂事,总是占用您的时间。以后,我会好好跟他们说的。”
靳南平听出了她拒绝的意味,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思,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明白?这么多年,哪怕你再迟钝,也应该看得出,我对你,并不是老师对学生的关系吧?”
叶佳禾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道:“我现在,只想好好搞科研,把目前的课题做好。如果这个药临床试验可以成功,那么许多先天性心脏病的患儿都可以重获新生。”
“你不用拿这些理由敷衍我。”
靳南平将她的身子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
他一字一句地说:“事业是事业,爱情是爱情,这根本就不冲突。从古至今,那么多科学家,也没有几个为了科研终身不娶不嫁的。”
叶佳禾被他逼得有几分走投无路的感觉。
其实,她并不是不知道,而是刻意去回避,去忽略这个问题。
在靳南平的追问下,叶佳禾失落地说:“靳老师,我真的没有想过跟你发生除了师生以外的关系。我一直很敬重你,我也不知道我们发展成别的关系,会是什么样子的。”
靳南平听她没有完全拒绝,终于燃起了一丝信心,道:“那不如,我们试一试?反正,谈恋爱也不是结婚,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们不合适,我尊重你的想法。你可以随时离开我,我绝不会强迫你。这样,可以吗?”
叶佳禾望着眼前的男人,明明又有风度,又有才能,年纪也只比自己大了不到十岁。
在很多人眼中,靳南平应该是属于青年才俊,许多长辈眼中的金龟婿了。
可叶佳禾偏偏就是没有办法把他想象成恋人,她一看到他,就下意识地把他视为老师。
这时,靳南平轻轻握起她的手,柔声道:“San,以后私下里不要再喊我老师了,好不好?叫我名字就好。这样,才能让我觉得自己离你近一些。”
叶佳禾沉默着,犹豫着。
她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开,黑色的眸子充满了认真,问道:“靳老师,您真的不介意我是个结过婚并且有两个孩子的女人吗?我有时候会想,冉冉和阳阳的爸爸,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当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恋爱的感觉吗?为什么,我觉得我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爱情的样子?”
这一连串的疑问,问得靳南平心惊肉跳。
他看着她为了失去的记忆而苦恼,恨不得将所有事都告诉她,包括她在海城的叶家,还有与陆景墨的那段过去。
可是,他太怕叶佳禾与陆景墨旧情复燃了。
他自私地隐瞒了她的过去,只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靳南平知道,这样很自私,但他这辈子也只想自私这么一次。
因此,面对叶佳禾这么多的问题,他克制着内心的心虚与忐忑,平静地开口道:“我想,你忘记了关于爱情的样子,也可能你的丈夫,没有给过你爱情吧?又或者,你们曾经也是相爱过的,只是他给你的伤害,已经超越了你们的爱情。”
叶佳禾虽然没有否认靳南平的话。
但她觉得,一个男人,能让她为他生下这两个孩子,那他一定是值得的。
靳南平见她沉默不语,开口道:“佳禾,答应我,让我换个位置去照顾你,照顾两个宝宝。你想要的爱情,我相信我可以给你。”
叶佳禾思索了很久,轻轻说道:“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而且,我还得问问冉冉和阳阳的意见。毕竟,他们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靳南平听她这么说,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转而是无限的欣喜。
毕竟,冉冉和阳阳那两个宝宝平日里都很喜欢粘着他。
搞定这两个孩子,他还是有百分之百把握的。
他忽然将叶佳禾拥入怀中,难掩激动的声音,“好,我等你。记得不要考虑太久,好吗?”
叶佳禾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却没有挣开。
都说感觉和感情是慢慢培养的,虽然现在,她对靳南平还只是学生对老师的感情。
但她还是想试着接受他,因为,不想辜负他对她的好。
……
自从这天之后,靳南平对她更是体贴备至。
现在,他们的课题有些是共同的,也有些是各自带团队做的。
但是为了让她能有更多时间休息,靳南平也参与了她独自做的一些课题,提出了很多指导性意见,甚至亲力亲为帮她收集数据。
就连叶佳禾的师妹Lily都忍不住趁靳南平不在的时候,对叶佳禾说道:“这靳教授追女孩儿的方式就是不一样哈!人家男的送花送车送房,但你什么也不缺,我们靳教授直接就送课题送基金啊!”
她这话一出,整个实验室哄堂大笑。
搞得叶佳禾局促极了,只好拿出师姐和团队带头人的威严,严肃的道:“Lily,上周我安排你的任务,你做到哪一步了?”Lily只好吐了吐舌头,无奈的说:“你说的那个临床试验,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办法展开啊。病人太少,样本数太少了,即便得到了结果,也根本就没有代表性。”
叶佳禾也并没有怪她,因为她也知道,国外的人口数量少,想找到这种疾病的人,就更少。
因此,这样的临床研究,样本量绝对是缺乏的。
这一点,她早就考虑到了。
所以,她也早就预备了第二套方案。
Lily叹了口气,道:“San,到了这一步,我觉得我们的课题有些进行不下去了。”
“不急。”
叶佳禾笑了笑,道:“我最近联系到了一家医院,那里的患儿数量是最多的。不过,想用他们的患儿进行临床药物试验,肯定是要经过对方医院同意的。我现在,只是在等对方给我回复罢了。”
Lily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我就说嘛!你从来都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正说着,那边的邮件恰好发了过来。
叶佳禾立刻走到电脑前,打开了邮件。
看完之后,她有些沉默了。
Lily见她已经对着电脑发了十几分钟的呆,便也走了过去。
当看到邮件的内容,她惊讶的说:“对方医院还真是不傻啊,答应你的条件,居然是要你去他们医院作为特聘教授,给他们的学生上一年的课。不过……这薪资好像也很高嘛!”
另一个同事听到之后,道:“你觉得我们San是缺钱的人吗?况且,San这样的知名度,到他们医院一年,你知道会给他们带来多少病源和收益吗?”
他们正说得起劲儿,靳南平正好从外面进来。
平日里叶佳禾跟实验室同僚或下级医生的人大多都能打成一片,而靳南平就不一样了,他自带威严属性。
一进实验室,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几个人,立马安静了。
可刚才他们的讨论,靳南平还是听到了七七八八。
他走到叶佳禾身边,将自己亲自煮好的奶茶给她,道:“冉冉和阳阳想喝这个,外面卖的不健康,我索性自己给他们煮了。给你带一杯,你尝尝。”
叶佳禾无奈的笑了笑,道:“你这样,会惯坏他们的。”
“小孩子嘛,只要天性是好的,就不会被惯坏。”
靳南平倒是很洒脱,反正,阳阳和冉冉这两个胖嘟嘟的小孩子这么可爱,真的很难不答应他们的任何请求。
这时,他的目光移到电脑屏幕上,顿时,脸色就变了。
居然是海城大学的邀请函。
当时,他为了她从海城大学辞职,来到英国这所院校任教,就是为了让她离开过去的那些人和事。
甚至,连叶佳禾的简历,他都伪造成了从小在国外的学校。
但现在,海城大学居然给叶佳禾发来了邀请函。
“怎么了?”叶佳禾疑惑的望着他,道:“你认识这所学校吗?”
靳南平掩住眼中的慌乱,敷衍着道:“嗯,有所耳闻。”
叶佳禾解释道:“这所学校的病源很多,病人量也很大,很适合我做研究。”
“你……”
靳南平严肃的望着她,“你要去海城医院?”
叶佳禾郁闷的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想好呢?他们答应让我做研究的条件是,我要在他们那里作为特聘专家,坐门诊一年。但是这一年里,冉冉和阳阳怎么办呢?我一个人把两个孩子带过去,我怕工作一忙起来,就顾不上他们了。”
靳南平想到她会回到海城,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虑,席卷全身。
他怕她会起疑心,所以不敢太强硬的阻止她。
可他是真的怕,怕她回到那个地方,想起一切。
甚至,会和那个人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