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宋晚意谈过的单子数不胜数，可跟饮食相关的却还是第一回。
饭盒里装着她跟顾蓉娇一早就开始忙活出来的夫妻肺片。
正值周六，广云饭店几乎没有空位了。
服务生是个热情活泼的年轻小伙，给两人上完最后一道菜，大手一挥，“两位请慢用～”
宋晚意给顾蓉娇打了个眼色，后者了然，朝服务生勾了勾手，“小伙子，找你问个事儿。”
……
听起来广云饭店的东家很好说话，服务生去通报后，直接领着两人进了饭店三楼的办公处。
顾蓉娇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跟这种地位的人“谈生意”，紧张到上楼时险些踩空磕到台阶。
楼梯正对着的那间办公室门大开，顾蓉娇的窘迫被里面的人看得一览无遗。
宋晚意在她胳膊上捏了捏，说了句“别怕”。
广云饭店的东家名叫广增发，据说有四十来岁，京市本地人，膝下有一女，妻子在那十年的纷乱中不幸去世，至今未再娶。
有关广增发的事，还是她临时问了高梅，总不能找人合作连对方最基本的信息都不知道吧。
“这位就是……宋，宋……”
“宋晚意。”她态度摆得极谦逊，却不卑微。
广增发眼角褶子如蒲扇，一颗金牙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笑起来大有后世暴发户的风姿。
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系着围腰，态度高傲，看模样应该是厨师长级别的人物。
“哈哈，我还没想到宋同志这么年轻，听我这服务生传话，你是有东西要给我？”
宋晚意从布口袋里掏出尚留有余温的铁皮饭盒。
饭盒刚拿出来，众人就隐隐闻到里面飘出的香辣味道。
饶是走场南北过大半个中国的广增发，这会儿都暗戳戳收起对宋晚意的轻视。
其实服务生来告知有个女人带了菜谱来想合作时，他是拒绝的。
广云饭店不缺生意，招揽的厨师更是各地最有名的师傅，不愁没有新品菜式打出来。
可不晓得这个女人给了服务生什么好处，那小子嘴皮子本身就利索，加上有心帮着说话，竟然让他动了心思。
宋晚意观察着几人的表情，晓得今日一趟是有谈成的机会。
“就是这个，广老板请看。”
饭盒两侧的搭扣一开，广增发立刻被里面色泽红亮的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吸引。
说它难看吧，但辣椒红油跟香菜葱花的绿搭配得相得益彰。
说它好看吧，那些个不可名状的条状物又确实不知道是什么所做。
广增发凑近嗅了嗅，忍不住舔舔嘴角，“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肺片？”
“是，名字叫夫妻肺片，广老板尝尝看？”
“夫妻……”广增发嘟囔着这两个字，情绪有片刻失神。
为什么宋晚意要特意强调这一点？
高梅偷偷告诉过她，如今“广云”二字，就是取自于广增发跟他老婆秀云的名字，这人没了老婆后能耐得住寂寞不二婚，还能守着带有逝者名字的招牌，足以看出这人的痴心深情程度。
宋晚意恭敬地递上筷子解释道，“这道菜是我们蓉市当地的特色，用的是牛肚，牛牛舌，牛肉等食材，在凉拌之前先用特质的卤料足足烹饪五六个小时。”
广增发挑了块小的，他是吃不惯辣菜的，本来已经做好舌尖被刺激发痛的准备，可这道菜却只是看起来鲜辣，入口之后更多的是香麻。
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享受的“嗯嗯”声。
“怪不得我那些去过蓉市的同志都说那片儿是美食天堂！连我这个不爱吃辣的都能接受这道菜！”
宋晚意一听就知道起码这道菜在口味上已经过了广增发这一关了。
她笑了笑，“其实这道菜还可以加入类似莴笋，豆芽，木耳等蔬菜打底，炎炎夏日点上这么一盘菜，饭都能多吃两碗……”
品尝过后，广增发也不墨迹。
“你想怎么合作？”
“算我入股。”宋晚意语气柔和，将如此异想天开的事说得好像价值几分几毛钱一样简单容易。
广增发瞳孔张了张，有些不喜地放下筷子，将那肺片的味道在嘴里默了默。
“小宋同志，咱们还是说点切合实际的好……你说你要是个专业厨子，我倒是能考虑考虑你这个要求…….”
等他话一落，站在一旁的主厨发出声嗤笑。
不以为然道，“不就是先卤后拌，其中用到的东西我下来多实验几次也能做出来。”
宋晚意笑着摇头，“广老板以为我就这一道菜品拿得出手？”
广增发愣了愣，凭良心说，这道菜极具蓉市风味，如今大学重新开放了，各省市流动的人更密切，推出符合其他地区口味的菜肴确实能吸引更多新客。
短时间内，他确实招聘不到合适的蓉市厨子。
如今店里有个隔壁市招来的厨子，却从未听他提起过这道菜。
养活一个厨子并非易事，而宋晚意的需求只是入股，倘若……
他软了语调，“小宋同志怎么想的，可以提出来。”
“好说好说，我也不占广老板的便宜，我答应你接下来每两个月往店里送一道菜，一年就是六道，除开每道菜四十块钱的售价，我只要千分之一的股。”
按广云饭店的客流量跟定价来算，一天净赚四五十块钱还只是保守估计，一年再怎么也能赚万把块，刨去房租，养活厨子跟服务生的，进入广增发口袋里的，没有九千也有八千了。
这还只是一般的情况，逢年过节且不算在里面。
千分之一，算下来也不过八九块。
但这样一道菜，放在广云饭店里出售，不说卖出几十份，就是十几份，都能回这千分之一的股份了。
广增发开始动摇。
出于商人的习惯，他质疑道，“那这后面的菜，要是不符合咱们店里的口味…….”
“我帮忙改进。”宋晚意看起来很好说话，“包括每次我来交付菜品，都会把配方比例交代清楚，至于后面广老板是想根据店里的情况稍作改动或是其他，都跟我没关系。”
广增发盘算过利弊，当即招来店里的会计财务，写下合同。
最后约定先付下二十块钱定金，等宋晚意回家写好关于夫妻肺片的用料送来，再结剩下的二十块钱尾款。
顾蓉娇从出饭店就开始板着手指头算，她知道一道菜卖四十块是什么概念，却不知道千分之一股是什么意思。
“嫂子，你说的那个什么股…….能有多少？”
“没多少，一年也就十来块吧。”
“啊？”顾蓉娇立刻就觉得不值，“这也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