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院观众都被清空,偌大的看台空荡荡,两束灯打在挂着《红楼梦》三字横幅的红幕布上显得凄清又寂寥。
包间里仅苏瑷跟宋晚意两人。
“想必你也听说过跟我有关的事吧?”
宋晚意静静剥开一个小金橘,修长干净的手指清理果肉上的白絮,不疾不徐地回道,“听过一些。”
苏瑷撑起下巴,好整以暇地观赏起她剥橘子时心无旁骛的认真样,“是不是说我是怪物?”
她咯咯笑开,跟之前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温婉优雅的妇女判若两人。
此时的苏瑷,更像是个十几岁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不过他们会这么说也是应该的,毕竟当年我跟江清风认识那天,啊就是我晕在雪地里那天,是真的没气儿了。”
“当时也有医生来给我看啊,都说让江清风把我丢路边埋了算了,可江清风觉得让我这么个妙龄女子曝尸荒野太可怜,他心善,想把我拉去郊区墓地下葬的…..”
“可你猜怎么着,坑都挖好了,我又喘气了!”
宋晚意愣了愣,指尖还粘着破皮的果肉汁儿。
“还真把你吓着了?”苏瑷从她掌心拿过一半橘子,大咧咧丢进嘴里,“人家说我是被墓地里的孤魂野鬼附了身,那鬼唱不来戏,所以这么些年我就再也没开过嗓,你信不信?”
她笑起眼瞳孔亮晶晶,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等待被捉弄者的反馈一样,等待宋晚意能给她不一样的反应。
谁知坐在桌对面的女人依旧云淡风轻地从包里拿出块手绢,细细将指腹上的汁水揩掉,再配合着点头,“信啊,这鬼魂是不是生前还特别擅长写话本子?”
苏瑷没如愿在她脸上看到惊慌,莫名有些失落。
她张着嘴还想补充什么,却听楼下江欢瑶在找她。
便立刻收敛起刚才放纵烂漫的神情,整理好衣服,再开口时,语气恢复成柔和淑婉,“我家瑶瑶,上次在医院跟你说起过的,走,我带你见见。”
宋晚意不太想见。
虽面上对苏瑷刚才所说的内容表现得自若冷静,可心底翻涌的巨浪却从未停歇。
若苏瑷所说为真,那她大概率也是重生或是穿越来的?
她为什么特意告诉自己?
“我家瑶瑶很爱看我写的本子,我本打算培养她去学中文系,将来也能接承我的衣帛。”
江欢瑶耳朵尖,在楼下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娇嗔着抗议,“我不要念书,妈~我一念书就头痛,我就想一直陪着你跟爸爸。”
苏瑷点着她额头,“就这点出息,你不嫁人啦?我跟你爸爸总不能养你一辈子,来,这位是当时咱们去看成绩榜时排第三的宋晚意,你叫她宋姐姐。”
江欢瑶拧着眉不说话,用充满敌意的眼神不加掩饰地睨着楼梯上的人。
宋晚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她针对,难道仅仅是自己那日毁了她的衣服?
“瑶瑶?”苏瑷去捏她圆鼓鼓的脸,“叫宋姐姐呀,今后多跟着宋姐姐学学,明年重新考一次。”
江欢瑶“呵”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喊了句“宋姐姐”。
宋晚意稍抬起眉毛,不咸不淡地望了她一眼。
正巧关月跟着周震阳出来了,她瞅准时机跟苏瑷告了辞,跟被鬼撵了似地小跑着离开。
“妈~”江欢瑶不满地缠上苏瑷手臂,一言不合就开始抹黑,“就是这个宋晚意,上次在饭店门口就是她推了我!要不是哥哥教育我要大度,我肯定不会轻易原谅她!那可是爸爸送我的礼物呢!”
苏瑷眼皮跳了跳,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宋晚意一脸从容的模样,难得的没有因为江欢瑶告状而帮她出气。
“没准就是人多了没看见呢,瑶瑶,你哥哥说得对,咱们做人嘛就是要大气些,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欢瑶空张着嘴,喃喃着说不出话。
出戏院时,月亮早已高悬夜空。
韩少阳踢着路边石子抱怨道,“这么好的戏被扰乱了也真可惜,听周哥说出事的人还是制药厂老板的儿子?”
顾蓉娇问,“人有没有事?我们在楼上不让下去,连个声音都没听到,哎哎,关知青,你不是下去帮忙了吗?”
“应该没事儿。”关月心系回公安局的周震阳,走在路上心神不宁,“不过不确定,他缺氧太久了,人体一旦达到缺氧的某个时间点,脑子就会变傻。”
顾蓉娇脸色变了变,似乎想起自己变傻的遭遇,低低叹了几声“作孽啊”。
宋晚意看着地上几人的影子逐渐拉长,嗓音闷闷的,“他本身应该患有哮喘一类的疾病,不然也不会说自己的药没了,至于这事到底是谁的责任,恐怕得等他醒了才知道。”
关月只觉得倒霉透了,好不容易才捡到这么好的机会能看苏瑷的戏,结果全毁了。
她微不可查地撅了撅嘴问,“晚意姐,苏瑷让你去楼上说了什么呀?还有那个江欢瑶,我总觉得这丫头鬼精得很,看你的样子不太友好,你今后可得当心了。”
“没说什么,就是……”宋晚意顿了顿,想起苏瑷吓唬自己时一双凤眼狡黠,没来由得乱了心神,“她问我信不信外边传言的,那我肯定不信啊,就陪着她喝了两杯茶压压惊。”
“至于她那个闺女,上次我跟小周在饭店门口跟她撞了一下,怕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就记恨上我了。”
关月咿了一声,“苏瑷思想这么辽阔的女人,怎么教出这么小气吧啦的女儿出来…..”
秦芸听她们说起晚上发生的事,骇得直拍胸口。
“制药厂家的?那最好是别出事,不然那两口子靠什么活哟。”
顾蓉娇赶忙给她倒水顺背,“关知青说问题不大,不过也有可能像我当初那样痴傻,说是因为什么……什么窒息太久…..脑子就不对了啥啥的…..”
秦芸摆摆手,思前向后决定明天抽空去医院看看。
关月明天就启程去泸市了,按她的计划,在今晚看完戏剧后本该使使小性子让周震阳陪自己四处逛逛,然后趁四下无人,再好好“逼问”他对自己是什么心意。
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她的计划全毁了!
要让她就这样空手而归肯定不行,她千里迢迢从津市来这里,可不是只为着吃喝玩乐的。
思及此,她瞌睡也没了,在衣柜里翻出件大衣胡乱套在身上,临出门了,又折回取了周震阳送给她的那条枣红围巾系在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