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将票子摊在掌心,爱不释手的痴迷模样叫人以为她是在托举某样贡品。
宋晚意伸手在她眼前翻了翻,勾回神,“怎么?你认识苏瑷?”
“认识认识!岂止认识!我简直爱死她了!”关月小心翼翼将戏票递给宋晚意,生怕自己一个手抖就丢进火灶膛里烧的尸骨无存。
“我都好多年没机会看苏瑷的戏了!我记得上次看还是四五年前,我爸带我来京市过中秋看的,这票多难抢你压根想不到!当时我还是花了几分钱请了七八个人帮我抢到的呢!”
说起苏瑷,关月秒变小迷妹,那架势,跟后世追星的死忠粉没差。
“苏瑷就是个大才女,好多我看不进去的书被她一改编,那些故事情节就跟活过来似的,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我都忘不掉!”
“可惜她现在不唱了,我小时候去苏市时,还亲耳听过她唱那出《红灯记》,好家伙,当时那场戏空前绝后地热闹,她嫁人后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儿呢!”
她顺手从门口搬了个放菜篓的小马扎,坐在宋晚意旁边绘声绘色地讲起苏瑷那些名人往事。
秦芸听得频频点头,由此可见关月说得毫无添油加醋夸大的成份。
于是直到顾蓉娇一道蒜苔炒腊肉出锅,这两人配合着将苏瑷的光辉事迹演绎了大半。
好像要是不去看一场,这辈子血亏似的。
“嫂子!去吧去吧!听关知青说得这么好,要是不去,我肯定这一年都会想着尽后悔!”
关月依偎着她肩膀撒娇,“我的妈呀,原来我认识了个大人脉!我宣布,从今往后晚意姐的腿我抱定了!”
宋晚意在两人前后夹击的糖衣炮弹之下,只得无奈点头,“那就暂定你俩跟着去。”
“还有周哥…..警官!”关月八爪鱼似地缠紧她手臂,下巴在上面拱啊拱,“就,你看这段日子周警官多累啊,人家当初在跳蹬村帮了你们这么多次,那可不得感谢人家。”
秦芸忍着笑,帮顾蓉娇把出锅的菜端去堂屋,不再参与对于看戏人员的分配。
宋晚意从鼻腔中“哼哼”两声,指间夹着两张戏票在她眼底一划而过,“啧啧,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我感谢小周自然有我的感谢之法,至于这票子嘛……”
“宋姐姐~哎哟,晚意姐~”关月笑得见牙不见眼,额上碎发早就因为在她身上来回蹭动有了静电而纷纷竖起,她本人还全然不知,“你就是我亲姐!”
“可得了。”宋晚意佯装翻了个白眼,直接把票子贴在她眼皮上,“自己去给小周。”
“哎哟!我就知道你这姐们我没白交!真的,今后你有什么困难,只要开口,我关月保管两肋插刀!”
说罢,风一样唰唰地蹦出去了。
顾蓉娇将葱花碎洒在鱼汤上,好奇地问,“嫂子,为啥你有困难了关知青要在肋骨上插刀啊?”
宋晚意:…….
一顿晚饭吃得甚至比三十那晚还要其乐融融。
关月就是个活跃气氛的宝,不管谁说话她都有梗来接,加上她开朗爱笑,连严华都被她哄得多吃了小半碗饭。
周震阳就别扭了,明明来之前鼓足勇气想要在关月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结果被她那双胜过八月十六圆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再多的话都卡成不成章的句子,东一句西一句,竟莫名逗得她哈哈大笑。
韩少阳不明就里,“关知青到底在笑什么嘛,周警官说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这是他们蓉市人的暗语?”
袁商敲了敲他手腕,低声提醒,“吃你的饭,当心一会鸡腿子没了!”
如今没有夏永年跟他抢鸡腿,韩少阳连饭都吃得不太得劲了。
宋晚意有心想问关月回了泸市作何打算。
在她印象里,今年十月就全面结束知青上山下乡了,届时,关月应该是要回津市的。
她存着私心,要是关月也参加高考就再好不过。
谁知关月听了连连摆手,“不行的晚意姐,我现在当知青把皮子磨野了,再也静不下心来学习了。”
宋晚意没勉强,“你在津市也好,反正两个市隔得不远。”
关月想了想,“我在泸市的时候就有风声说咱们这届知青待不久了,不过我要是回来,肯定不会回津市,到时候就过来投奔你。”
柳梦白吓出一身冷汗,隐隐觉得下巴上的胡茬被拽得痛。
“那可别,小宋是要读大学的,应该有学生宿舍吧?要是课多的话晚上就留在学校了,咱这里就只剩下我这个糙老头子,你也不嫌让人看了说闲话啊!”
关月撅起嘴,小声嘀咕了两声,乐得柳梦白得瑟地差点将眉毛翘天上去。
…….
袁商跟韩少阳一人得了张戏票,加上宋晚意跟顾蓉娇,六张票子分得刚刚好。
元宵当天,四人早早吃过早晚饭,赶在太阳落山前往市中心的会堂走。
说起来,四人都还是头一回看正儿八经的京剧。
韩少阳忐忑不安,“我看这些人跟我们同一个方向,他们该不会也是去看戏的吧?为什么他们穿这么正式?”
三人随他话向周围望去,果不其然,许多年轻姑娘都穿着颜色艳丽的裙装式大衣,头发或梳成辫子或披散开来,但都拿精致的发夹好好装饰过一番。
男人更不必说,有羊绒大衣的直接套大衣加黑皮鞋,没有羊绒大衣的,也穿着黑白灰统一的着装。
韩少阳跟袁商穿的还是过年时秦芸带他们去买的中山装款式大衣,脚上蹬的是老北京布鞋。
顾蓉娇那双粉橘色绣花棉鞋踩在雪地上格外扎眼。
宋晚意相比要好上许多,简简单单的灰色绒衣,头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个马尾,慵懒却不邋遢。
“进了戏剧院谁看得出来你穿了什么。”她安慰道,“走吧,咱们目的是为着看戏的,又不是上台选美的。”
岂料四人刚抵达剧院门口,负责检票的女人边检查票根是否为真,边拿眼角偷偷瞥宋晚意。
“这票真是你们买的?”
宋晚意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什么凭…..”
“小宋同志!”
突然,从门内闪出道身影,钱兴衡笑盈盈地从检票员手中抽回票子,点头道,“是我朋友。”
听他这样说,检票员立刻一改刚才的狐疑不决,谄媚笑意堆满脸,“原来是钱少爷的朋友,快进去吧,外面吹风了冻人,里面暖和!”
韩少阳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暗戳戳地对着空气吐槽,“狗仗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