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剧烈晃动,仿佛再被推几下就会掉下来。
秦芸在里头听见动静,连顾蓉娇都顾不上哄,边整理发髻边往外走。
“哎哟,这两个,都吵吵闹闹十几年了,当真是冤家哟!”
宋晚意趁机问,“我听见说什么病啊好了啊之类的,是不是…..”
“可不么。”秦芸撑起门闩,朝外面喊了一声,“别敲了,马上就出来!”
严华得了准信,转身到斜对面去敲另一家。
等宋晚意出来时,胡同道里已经站了十来个人了。
严华生得身宽体胖,不过四十来岁,一件枣红色衬衣显得人精神热情。
金佳慈长得瘦矮,在她跟前昂起头硬撑着,气势上丝毫不输。
金秋怡看模样应该二十岁左右,被养得白白胖胖,头发扎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眼睛呆呆的,惶恐地看着周围一切。
秦芸开口,“老严,这回又是为着什么?”
“瞅瞅,我买了菜回来,骑到胡同口时没看着有人,就骑快了些,哪晓得骑到这石墩前头,这金秋怡光着屁股跑出来,我车没刹住,撞了呗。”
她从车兜里牵起盆盆菜菜,端在手里给其他人看,“喏,买的蛋也碎了两个!这金佳慈跑出来还骂我一顿!”
金佳慈眼角的皱纹动了动,她将金秋怡往身后藏,一股母鸡护崽的架势。
“还说,你看我闺女手上膝盖上,都撞破皮了!我骂你两句怎么了!”
“金婶,讲话凭良心啊!秋怡自从得病以来,咱们胡同里的街坊邻居哪个不是能让的就让,你不能拿这个来绑架我们,给我们生活造成不便还觉得理所应当啊!”
严华摆摆手,“金婶,我也不说别的,我这蛋和菜都不让你赔,往后你就让秋怡在家里待着,别再出来了,行不行?”
金佳慈瘪瘪嘴,拒绝的话跑到嘴边,被金秋怡扯了背上的衣裳。
“娘…..回家,娘……”
秦芸忍不住摇头,“金婶儿,你不是说秋怡已经好了么?”
另一个穿花纹衬衫的妇人帮严华把自行车扶起来,小声嘀咕道,“别不是骗我们的吧?这也忒不地道了。”
金佳慈脸色涨的通红,宛如被煮熟的虾米似的。
“有什么好骗的!秋怡就是好了!懒得跟你们扯!”她一把攥过金秋怡的胳膊,捡起摔成两半的糖葫芦,“走,回家娘给你做肉肉吃!”
严华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一边拍着胸口顺气一边指着母女俩的背影,“瞧…..这什么,什么态度啊!”
旁边几个紧挨着相劝,秦芸碰了碰宋晚意肩膀,让她进院子。
“秦婶儿,这金家母女,就是传言那个得疯病好了的?”
进院子后,宋晚意心中复杂难解,金秋怡看着傻傻愣愣,压根不像病好了,难道这种病在这个时代治不了?!
顾蓉娇坐在台阶上数枣子,见两人进来,笑眯眯地捧了把递过去。
秦芸悉数接过,抚在她头顶揉了揉,“谢谢蓉娇。”
然后回头向宋晚意解释,“就是金家的,不过现在这样,比起前几年,已经好了许多。”
“金家母女也是命苦,秋怡十三岁生了场病,当时金婶儿回娘家了,家里就一个不顶事的男人,结果那晚他喝醉了酒,白白耽误了秋怡治病的最佳时刻。”
“后来人就病傻了,金婶儿气不过,跟她男人离了婚,从北苑胡同搬了过来。”
“大家伙怜悯她俩,当初秋怡犯病可吓人了,邻里们都是能帮就帮。”
宋晚意捏着手心两颗枣,心隐隐作痛。
秦芸看出它心中所想,柔柔一笑说道,“你要想多了解了解,一会炸了油条你送些过去,秋怡那姑娘爱吃,金婶儿这几年把她养得好,从不挑食。”
怪不得生得白胖可人,而金佳慈自身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她顿时振作精神,端起盆子跟在秦芸身后,“那我也帮忙,正好学一学,回蓉市了做给家里边的人尝尝。”
李疏鸿回来正赶上午饭,他买了半扇排骨和两只鸡,草鱼拿根稻草拴着提在手里,不晓得的还以为是过年前大购物呢。
秦芸笑着接过,埋怨了一会他乱花钱,才兴致勃勃地往厨房走,“那中午把鱼做了,天气热,放久了该坏了,小宋,你想怎么吃?”
宋晚意忙着给李疏鸿倒水,“都行,入乡随俗,婶儿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吃。”
“你这姑娘!”秦芸倚在厨房门口,拿搪瓷盆敲了敲墙,“正好小李也回来了,你俩趁现在可以把油条送了,回来正好能吃饭。”
“好嘞,马上就去!”
路上,宋晚意把上午发生的事告诉了李疏鸿,末了,她愁容满面,“要是那金秋怡没好,恐怕蓉娇那个也……”
李疏鸿下颚线收了收,明显狠狠吞咽了两下,“先看看吧。”
金佳慈对这两个上门客警惕得很,门仅开了条巴掌大的缝,露出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
“我看你们眼生得很,新搬来的?”
宋晚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乖巧良善,“我们住秦婶儿家,她炸了油条,让我们送给你和秋怡尝尝。”
油条炸之前,在面团里和了香料,热油里滚一遭,香气全被激活了。
在院子里玩皮球的金秋怡闻见了,立刻嬉笑着问,“是秦婶炸的油条?!娘,是不是!”
金佳慈叹了口气,让了条路出来,“进来吧。”
金家的院子是跟隔壁临时隔起来的,活生生将四合院对半切开,比起别的,面积小了大半。
院子里堆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布匹,纺织线拿个大木盆装着,金秋怡抱着球冲三人笑。
“你看,我就知道是秦婶儿炸的!”她得意洋洋地指着李疏鸿臂弯下的瓷盆,“怎么不是秦婶儿来,你们也是住在她家读书的哥哥吗?”
金佳慈习以为常,轻瞥到两人脸上闪过一抹愕然,淡定解释道,“秋怡时好时坏,你们别见怪。”
宋晚意问,“所以偶尔也会好?”
“嗯,上午在胡同里恐怕又犯了,你当时也在,应该看到了。”金佳慈接过李疏鸿手中的盆子,去厨房倒在竹筛上,“替我谢谢秦婶儿。”
一副“东西收下了,你们可以走了”的逐客样。
宋晚意却没接她递过来的盆子,轻声询问道,“金婶,我想打听点事……”
金佳慈眼皮跳了跳,语气骤然变冷,“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