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奉顺十九年,初秋。
昭和公主为了两国和平,远嫁大晟。圣皇素来疼爱这个小公主,以最高规格、礼制为她送亲。送亲队伍由大理寺卿左明赫带队护送,
武思林盛装坐于花轿之内。花轿外是她的贴身婢女。从上路开始,婢女一直尽可能欢快地对她说着沿路的风光,企图能够引起武思林的一些兴致。但武思林没有一点回应。
婢女实在心疼她的这位主子,但自己又做不了什么。
见公主对她的口述一点也不感兴趣,她只能问,“公主,您要吃点东西吗,我从宫里带了些糕点,是您以往最喜欢御膳房的桂花糕,您要吃点吗?”
武思林没有回应。
婢女知道公主心情不好,也只好闭了嘴。她偷偷地从晃动的帘子看向轿子内的公主,见公主虽然脸色不好,但还是安好地坐在里面,婢女多少还是放下心来。
别说公主了,她这个二陪嫁丫鬟都觉得前途堪忧,心如死水。
但武思林早已流干了眼泪。她从三年前就一直在反抗,在努力,没想到直到最后,也仍旧是落得同姐姐一样的命运。
武思林根本就没有听见其他人的言语,此时她的世界很安静。静到能听见自己睫毛扇动的声响。
她宽大的红色袖子里的手紧紧交握着,掌心是一截刀片。
既然身为公主,她时刻记得自己背负的责任。为了大祁百姓的安危,她不会在路上自尽。她早已经想好了,一旦过了边境,踏入了大晟,她会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了结自己悲惨的一生。
别的她无法掌握,但自己的性命,始终还是在自己手中的。
想到这里,武思林竟然有一丝慰藉。
左明赫骑马走在送亲队伍的最前面。
他神情冷淡,虽看似心无旁骛地赶路,却时刻关注着四周动静。按照事先的推演,那些人一定会在出了望京城后寻找机会下手。
但一路上都平静得很。
一直赶了两日路,终于到了江城。江城是大祁与大晟的交界地带,也是敌国若要攻打的第一道防线。多年来驻扎在这里的军营兵力守着这道防线,虽条件艰苦,但不曾有失。
按照礼制,送亲队伍会在这里住上一晚,等明日吉时一到,再送往大晟。
在当地刺史的协助下,整支队伍都得到妥善安置,公主也住进了自己的厢房。
陆玲带队巡查四周,确认没有风险隐患后,回来禀报。
只见左明赫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闭着双眸,像是睡着了。
等了一会,左明赫才淡淡地回应道,“知道了。”
陆玲行了礼后正要退出,左明赫却又开口问道,“有看到她吗?”
陆玲知道大人在问谁。他方才巡查的时候,格外细心,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肯定地答道,“不曾看到。”
想了想,陆玲又说,“这一路上都不曾见到周捕快的踪影。据手下人所说,送亲队伍离开京城那日,周捕快还在六扇门内,不曾外出。属下猜想,她定是会配合我们的计划的。”
“是吗。”左明赫依旧语气清淡,“那便好。”
虽如此说着,但从他的神情来看,却不曾有一丝“好”的踪迹。
“属下会盯着的。”
“嗯。”左明赫似乎很疲累。陆玲见他如此,也只好先退下了。他小心地关上门,不再打扰他休息。
自从那日,左明赫已经好些天没有与周舟见面了。
虽然知道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他还是有些.....想念。
客栈外的杂物间,确认周边无人之后,周舟从装酒水的木桶里翻身出来。
一路上她正是躲在了这里边,才逃过众人的视线的。
她知道她是萧裕衡的成就大业的工具,但既然这个事情与她有关,她就不能稳坐于望京高枕无忧。何况,她还想要真相。
若不跟来,难道又只能听旁人的转述吗?
她不愿意再被欺瞒,再傻傻地等待别人从手指缝儿里漏出几点消息给她。
周舟摘掉头顶上的草,跳下了木车。
明日江城里会举行盛宴,大晟将会派出皇室来接武思林。
无论明天是否会发生兵变,武思林要嫁去大晟的事情已经铁板钉钉。
周舟在客栈里找了一圈,终于看见了武思林身边的婢女。她正端着洗脸水,往公主的厢房走去。
周舟躲在暗中跟上。
那婢女在护卫众多的门前停下,敲了敲门后,里边传来武思林的声音。
“进来。”
周舟趁着护卫们不注意,翻身进了武思林的房间。
“公主,云儿为您洗漱更衣吧。明日就是大喜之日了,您早些睡,明天也能精神些。”
“放那儿吧,我自己来。”
“公主......”
“出去。”武思林已然没了耐心。
那婢女也只能将满肚子劝说的话吞回去。她福了福身子,小心地退下了。
武思林独自坐于梳妆镜前,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多美丽的妆容啊,只可惜,这是为了一个陌生人而打扮的。
武思林自嘲了声。
到了明天,她就不再是武思林,而只是两国交易的傀儡。
想着想着,她又拿出了藏着的刀片,出神地盯着。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周舟从帷幕之后走了出来,她对武思林说道。
武思林猛地惊醒。她回头,看见一身男子装扮的周舟。
此时见到周舟她确实有些惊讶,但她不曾多想,只是有些冷淡地说道,“谁让你进来的?来.....”
“公主可别太大声了,否则,错过了最佳时机,你可就真的跑不了了。”
武思林蹙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武思林,你不是说过,要争取吗?”周舟抱着双臂,懒懒说道,“你空有一身武艺,却仍扮演着娇滴滴的公主。你一边说着想要自由,想要解脱,却还是眷恋于出身带给你的荣华富贵。你分明可以自我争取,但你视野狭隘,想的不是求别人,便是求神佛。呵,武思林,看来这些年,你光长年纪,不长脑子了。”
“你大胆。”武思林被说中了痛处,不禁怒道,“你又不是我,凭什么站在那儿说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