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扶着左明赫往回走，“大人你没事吧？”
“无碍。”左明赫瞥了一眼手上的伤，淡声道。
周舟并不信他，那些暴民根本就是野兽，这獠牙碰上了血肉更是不肯放松，定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咬的，怎么可能没事。她眸中尽是担心。
一回到屋内，周舟立即去找药膏准备给左明赫上药，左明赫拦住了她，他看了陆岭一眼，陆岭从怀中掏出一个雪白色瓶子。
周舟接过，打开盖子一闻，常山雪？
“大人真把常山雪当万能的了，什么都用它。”
周舟清理着左明赫手臂上的伤口。这伤口血肉模糊的，可见那野兽有多狠毒。
她担心左明赫疼，便吹了吹气。左明赫敛下睫毛，眸中复杂。
“你这伤口见血，恐怕有什么毒物。”连瑞上前看了看左明赫的伤，说道。
“那该怎么办？”周舟急急问道。
“你让开，我看看。”连瑞双手比划，低低念了几声苗话，伸手一点左明赫眉间，再取出银针，刺向手指指尖，一滴黑红色血珠涌出来。
“果真有毒！”
连瑞取了纱布擦去，“你刚经历过一次蛊毒，幸好及时清除，否则就危险了。”
“多谢连瑞。”周舟说，她想起方才那些村民的惨状，他们可就不只是被咬这么简单的了，“那其他村民......”
“我马上去看看。”连瑞说，话落他便走了。陆岭也去帮忙。
留周舟给左明赫上药，她取出药膏放在指尖，轻轻地给左明赫涂上。
“大人，你又救了我一次。”周舟低声说，“再这么下去，我可还不清了。”
左明赫浅浅勾唇，“若当时遇险的是陆岭，我也会救。”
“是，你是大人，你厉害，好了吧。”周舟细细吹着伤口，“不知道常山雪有没有用......”
左明赫并不在意，“不过是被人咬了一口，用常山雪已经是浪费了。”
“浪费？”
周舟皱眉，“这些暴民来路不明，行为怪异，哪里是被咬一口这么简单的。还浪费？当初我只是被杖鞭，无毒无害的，你怎么不说用常山雪浪费？”
闻言左明赫想起先前，他为了让周舟长记性，故意杖了她一鞭的事情。
当时又担心那鞭伤太重，便让陆岭给了她常山雪。
她竟然还记得。
但应该不知道自己当时杖鞭算是以权谋私吧......若是被她知道了，恐怕又要怒目圆瞪了。
左明赫想到这里，不禁勾起唇。
“大人，你笑什么，受了伤还这么开心？”
“想起一只小猫，张牙舞爪，装作虎豹。”
周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大人你中毒了吧？脑子怎么突然不清醒了？”
“我看不清醒的是周捕快，嗯？”
周舟撇嘴，嘟囔道，“就会拿你大理寺卿的官威压我......”
上过药后，两人回到正堂。先前还喜庆无比，此时已经有些许冷清。虽然红布条还来不及撤去，但已然没有了喜事之意。
此时斐林也安顿好了村民，回到了这里。他坐下，看向左明赫，问道，“伤势如何？”
“小事。”左明赫答道。
“现在村民怎么样？”
斐林摇了摇头，没说话。
看来情况不容乐观。众人也垂着眸，一阵沉默。
“巧安，你说说吧，怎么回事？”周舟突然把视线转向了巧安。
他在方才的混战中，身上皮肤被撕扯了好几处，此时除了额头上的小伤之外，都已经包扎了一番。
闻言他静了一会，在得到斐林的点头示意后，才把事情原委说出来。
“我和山寨里的弟兄，都是从南浔逃出来的。”
“今年春季的时候，南浔遭遇了虫灾。不知从何处冒出了许多虫子，把村民们种植的庄稼都啃噬完了，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大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官府接收了朝廷发来赈灾银粮的消息，一齐到了官府衙门，以为能得到救济，谁知道，那些狗官却推说朝廷不曾关注我们这里，并无发放赈灾银粮，还催促我们上缴今年的赋税。村民们本就快要饿死，哪里还有税收可以上缴。大家拿不出来，反倒被官府派人殴打，镇压，那些无辜村民不是饿死，而是被他们信任的父母官，活活打死，当时惹出了不少动静，但村民们也只能有含恨把委屈吞回自己肚子里，没有人敢吭声......”
“有一对王氏兄弟站出来，组织这群饥民起来起义，他们打着推翻官府，劫富济贫的旗号，一下子聚集了好几百同等遭遇的人，一些逃亡的犯人也来投奔他们。他们以南浔一处山头为根据地，攻占了附近的乡村，不到几个月工夫，这支起义军就发展到数千人，那虐待村民的县衙官员，也被他们杀了头，挂在城门示众，为大家出了一口恶气......”
“我与弟兄们早就听闻这支起义军的壮举，早早就加入了他们。一开始他们真的在为大家着想，是真正的起义军，但是渐渐地却乱了套。不知道为何，起义军里的村民开始染上了一种怪病，变成狂人，就如同我们今日见到的那些人一样，没有意识，只懂得杀戮、咬人。我曾经希望王氏兄弟带头查清怪病来源，却被他们驳了回来，后来，我才知道，就是他们让这些村民发狂的，他们就带着这一队不怕死的暴民，不仅攻占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庄，官府派兵镇压都被他们打得大败而逃。”
“我带着还未染病的弟兄就一路出逃，换过几个山头，每一次刚安稳下来，便有暴民攻打而来，你以为我们是山贼，但其实每次遭遇危险，那些村民都是我们救下来的。我们带着仅剩的村民，一路逃亡，最后才到了这里，原以为此处隐蔽，不会再有暴民了，没想到还是沦陷......”
周舟听着他的话，不禁握紧了拳头。
她远在望京，听到的永远都是只言片语，没想到所谓的暴民竟然是这般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