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临近登船时候才知道,六扇门除了自己,还有钟柏荆等人一齐下南浔。为了不引人注目,几人分批出发。
周舟被安排去了跟左明赫那一波。
此时她站在甲板上,身边来往的是搬货的伙计。她迎着海风深呼吸,第一次体味到了书上说的畅快感,衣袂翩翩,青丝扬起。
“外面风大,容易着凉。”左明赫出现在身旁,脱下自己身上厚重的大氅,就要给周舟披上。
周舟抬手拦住,“多谢大人好意,卑职怕热,现下这海风吹着刚刚好。”
左明赫拎着大氅的手止在半空,最终还是神色复杂地挂在自己手臂,也没有再穿上,同周舟站在一块,迎着海风。
周舟侧着头看了他几眼,也没瞧出他这副神色是什么意思,转身靠在船舷上,这样看左明赫更方便一些。
“这般看我作何?”
“大人,您在想什么?”
“未曾想什么。”左明赫淡声回答。
“大人总是心口不一,看着好累。”周舟想了想,说道。
“嗯?”左明赫也看她。
周舟笑了笑,“您分明一副极其委屈的模样!”
“从何体现出来?”
“呐,您这副表情,就好像在说,”周舟清了清嗓子,压低音色,学着左明赫的语调,“你怕热,我也不怕冷,谁还不是年轻力壮,身体强健呢!”
左明赫笑了声。
周舟再接再厉,“其实卑职自小就怕热,即便是冬日也经常在水里游呢!这点海风并不能奈我何。倒是大人啊,大人虽然身体强健,但年纪还是比我大,身体没有我好是正常的,大人不用委屈。”
“周捕快近来越发放肆了。”
语气里却并无一点威严。
周舟也笑了,“那还不是大人宽容。”
她又转身迎着海风,安静了许久。
“那你在想什么?”左明赫问。
周舟歪着头,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才说道,“我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我阿爹经常会坐船去很远的地方,我总是哭闹央求他带我去,但他从不允许,只是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来海上的许多新鲜物件,那么老大的珍珠,就给我当玩具了......此时我站在这里,吹着风,像在走着我阿爹走过的路一样,竟然有种他还在世的错觉......”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生父,左明赫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便也没有说话。
周舟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说多了,便兀自笑了笑,极快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站久了还是有些冷啊,我回里边去了,大人也回吧。”
“嗯。”
周舟小跑回去,回到舱房前,鬼使神差地停步往回看,左明赫却仍旧站在甲板前,望着前方海浪,风声猎猎中有羽化登仙之感。
此时的他看起来甚是孤寂,独自穿过漫长的季节。
她差点就要再跑过去与他站在一起。
但下一刻便摇了摇头,“胡思乱想什么呢。”回身进了舱房。
周舟是在船行了第三日的时候,才开始晕船的。一开始只是恶心呕吐、昏昏欲睡,到了后面却间歇性地发起高烧来。
船上的大夫看过之后,开了几个药方,煎着喂下去后仍旧不得缓解。
“不曾坐船的人多少会有些晕船症状,正是因为此时候体虚,才会让寒气入了体内,目前老夫只能开些驱寒的药方,若是还不见效果,还是应当尽快上岸寻医才是。”大夫第二日再次过来把脉的说道。
周舟躺在床榻上,脸颊透着异样的红晕,唇色发白,冷汗涔涔。
左明赫抬手擦掉她额头上的汗珠,“还有几日到?”
“大人,还要五日才到南浔。”陆岭回答。
“到不了南浔了,到下一个补给点靠岸时便下船吧。”
“是。”
陆岭退了出去。
大夫开的退热驱寒的药方,哄着周舟喝下去后,白日里烧退了些,左明赫刚放下心来,结果到了夜间,又高热起来。
左明赫给她喂了药,在旁边给她换额头的帕子。
周舟似乎在噩梦中,紧皱着眉头,抓着被褥,指尖用力到透出惨白。
左明赫轻轻地去抓她的手指,想让她放松。
“阿爹......阿娘!不要!”
周舟却突然大喊,伸手往前,抓住了左明赫的手,指甲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抓痕。
左明赫却浑然未觉似的,脸上是他自己也未能察觉的温柔,“舟舟,别怕,什么事也没有。”
“阿娘......”
“舟舟,没事了。没事了。”
他柔声说,重复了好几次,周舟终于安静了些许,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左明赫瞧着,想给她的手放回被褥里去免得受凉,但她仍旧紧抓着不放。
就这么待了一会儿,正在左明赫以为她又将要睡去的时候,她却低声唤着,“阿砚。”
左明赫眸中颤动了一下,不曾应答。
“阿砚......”
“阿砚。”
“我在这,舟舟。”
他还是应了。
“我在这。”
周舟半睡半醒间,极力睁大了眼睛去看,但始终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阿砚。”
她又唤了一声,才沉沉睡去。
周舟再次醒来的时候,抬眼便见到了一扇雕花奇特的屏风,仔细一看是像牛角的图腾。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观察这个陌生的地方,身边空无一人。
她分明和左明赫在去南浔的船上,但是,左明赫呢?!
她连忙起身,光着脚便要往外跑,绕过屏风才看清楚这间屋子的构造。她心内震撼,从屋子出了去。
打开门落入眼帘的便是层层依山势而建的吊脚楼,水流自山上而来,蜿蜒到近处而止,有几个穿着苗族服饰的妇人背着药篓经过,咕哝着周舟听不懂的话。
这里是......苗疆地区?!
他们不是去南浔吗?
“!!”一个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舟转头看向她。
她穿着兰色绸缎裙装,看模样不过十七来岁,明眸皓齿,肤色白腻,方才的那一声也婉转娇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