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尸体应是刚从县衙处运来的,还整齐地盖着白布,看不清面貌。
“这个身量长着呢!”那大哥回应,顺口调控道,“江湖高手又怎么样,该是命里的还是逃不了。”
“江湖高手?”
周舟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巧,这具就是荣金蓝?
“呵,你不知道吗?这家伙生前,可是顶有名的江湖高手,以前可威风了,结果前几天淹死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有这么倒霉?江湖高手竟然都不会水吗?”
“啧,你还真是天真,县府怎么说你就怎么信。嗨呀,这背后啊,恩怨情仇免不了......来,往这放。”大哥一边说一边招呼周舟将抬尸体的木板放下,两人合力,就着白布包裹的尸体,便往小山堆上扔。
“走吧,接下一个去!”
周舟点头跟上,没走几步便“哎呦”起来。
“怎么了?”
“肚子疼,哥你先去,我上个茅厕马上就来!”
那大哥睨了她一眼,“屁事还挺多。等会跑过来啊!”
“好嘞,谢谢哥!”
周舟这边招呼完,转身便去寻刚刚扔的尸体。
这些年她与尸体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少,但此时身处乱葬岗,又面对这么多具,那冲上来的味道还是让她不禁作呕。
她堪堪忍住,伸手去掀开那张白布。
借着远处点着的火把的光,勉强能看清这个人的衣着与容貌。只是——
周舟倾身细瞧,这个人尖嘴猴腮的,怎么看都不像荣金蓝。
竟是搞错了,周舟正打算离开另行寻找,却发现它身上的衣服与那日见到荣金蓝穿的,一模一样!
周舟再确认了一番,确实是一样的衣服没错。
荣金蓝的尸体被掉包了?
怎么会这样?究竟是谁费这么大功夫?
“那边的干嘛呢,再偷懒你跟着一块烧了啊!”粗糙汉子又朝周舟喊。
周舟只得动起来,假装去搬运,走到一半闪身离开了焚尸场。
六扇门内屋顶上,周舟双手交叉置于脑后,对着夜空叹气。
从梁主簿遇害,到荣金蓝遇害,再到目前尸体掉包,周舟觉得整件事情就像一个巨大的网,把她困在其中,寻不到任何出路。
突然有一个石子砸在瓦片上。周舟循声看去。
是林肖,从
“舟爷,你这一整天不都见人,上哪儿去了啊?”
“抓贼去了呗。”周舟悠悠回答。
“什么贼啊要你这么奔波!算啦,下来喝酒啊!”
周舟想起那日与左明赫一起喝酒,再想起今日之事,顿时更加心烦意乱,粗声说,“不喝!”
林肖锲而不舍,“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走啊,喝酒去,一醉解千愁!”
“不去!你自己去吧!”周舟烦躁地翻了个身,不去看下边的他。
周围安静了一会,但很快,周舟就听到脚踩在瓦片上的声音,人来了自己旁边。
她顿时有些气急败坏,翻身坐了起来,朝向来人,“都说了不去!你烦不烦。”
结果是钟柏荆。
他穿着常服,一身锦衣,少见的有了钟家商号少东家的气派。
他嗤笑一声,“脾气这么大。”
“是你。”周舟缓了缓脸色,抬眼看见林肖还在下边,他朝着自己摆摆手,便一脸莫名地离开了。
钟柏荆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遇见什么糟心事了,说出来开心开心。”
周舟睨他一眼,“闲的无事,专程来膈应我吗?”
“总不是来开解你。”
他这么说倒是让周舟一笑,她把手肘撑在自己膝盖上,托着脸看他。
“以前总和你争来斗去的,对你讨厌得紧,现在发现相比起来,你还算个好人。”
钟柏荆哭笑不得,“你近来怎么老给我按好人的头衔,莫不是觉得输给我,想投诚了?”
“输给你是不可能的。你就莫痴人说梦了。”
“等来年春天,六扇门里组织比武的时候,我们比试比试,你就知道输字怎么写。”
“谁输谁赢还说不定,你就在这大放厥词!”周舟不屑。
两人一来二去地斗嘴,周舟难得暂时清空了脑子里杂乱的思绪。
“还别说,你来这膈应我比开解我有用多了。”周舟笑道。
“你莫不是发烧了?”钟柏荆听到这话,悄无声息地勾起唇角,但仍旧故作惊讶状,惹得周舟上手给了他一锤。
用的力气还不小,钟柏荆倒吸了一口气,“不愧是周大莽,力气还是一样大!”
周舟没觉得自己下手多重,只当他是装的,却见钟柏荆确实龇牙咧嘴了好半会,不禁好奇问道,“真有那么疼?”
“不然你挨我揍一下试试。”
周舟没想其他,只想着还他一锤,便把脑袋伸过去,“来。”
钟柏荆看着着乌黑的头顶和洁白的脖颈,竟有片刻失神。
周舟等了许久,催促道,“来呀!”
钟柏荆抬手,周舟闭眼。
结果落在自己头顶的,是极其轻柔的一个掌心。
风吹过。
温热的,柔和的。
周舟眨了眨眼,有些讶异。
但对方没动,她也就保持着动作,没有动弹。
气氛安静得诡异。
“你......在干嘛?”周舟脖子开始发酸,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钟柏荆如梦初醒般,回了神。
周舟正想起来,结果钟柏荆突然粗鲁地揉乱了周舟的发顶,还咬牙拍了一掌。
突如其来的一掌。
“嗷——”周舟抱着自己的脑袋,疼得哼了一声,“钟柏荆,你可真的是......”
她抬起头来,怒目而视。
钟柏荆却笑了出来,十分没心没肺的神情,“看吧,我就说很疼吧!”
周舟倾身过去揍他,却被他轻松躲过。
“你给我过来!”周舟对他吼道。
钟柏荆哪里会听,起身拍了拍,把灰尘拍掉。
“行了,我走了,明日还要上值,你自己在这喂蚊子吧。”钟柏荆足尖轻点,飞身落了下去,背影看上去他依旧步履生风,神采飞扬。
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从始至终周舟都不知道他究竟上来做什么的。
“我看发烧的是你。”周舟看着举止怪异的钟柏荆,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