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怎么说?”
上前一步,秦怀瑜跟她站成了对面之势,以便能看着她说话。
“你我都知道,玄煞阵是红山殿上的人所为,其中,阿爷嫌疑最大,万一……”
“我知道你的能耐,不管有没有我的帮忙,终有一天,你会去肃清红山殿里的阴邪之物。”
“我帮你,我于你就有了几分情谊,那么将来万一阿爷被卷进来,我还有为他说话的机会。”
“这是我,唯一能报答阿爷的方法!”
秦南乔默然,他这般为家人着想,把他自己放在了何处?
可,若是事关阿娘,自己大概也会和他一样的吧。
半晌。
伊曼出了声,“原来少爷是这么打算的,倒也不枉法王对你的厚待。”
秦怀瑜看着陷入自己思绪的秦南乔,“南乔!我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伤害你!”
秦南乔略挑起眼看他一下,唇角微勾,“秦公子啊,不要随便承诺,听得人会当真……”
话声一顿,眸色突然微微一凛,她抬脚出门,遥遥望向院门之外。
伊曼知道自家主子的能耐,二话不说,掠进了雨里。
不消片刻。
浅浅暮色之中,冒雨,来了客人。
伊曼身后,跟着一个全身裹在黑色连帽大氅里的人,他的左手,牵着一个眉眼机灵的小孩。
确切说,是小道童。
不为!
所以,不用看脸也知道,来人是青城观的张瞎子。
殇之、惊羽、丁香和半夏察觉到了动静,也陆续走了过来。
秦怀瑜眉心微皱,“我大嫂今儿去青城观祈福,他们俩怎么反而跑到这里来了?”
秦南乔听着不对劲。
“去青城观祈福?你大嫂?”
记得张瞎子说过,藏人不爱侍佛,再说了,藏人的佛不是红山殿吗?
秦怀瑜倒是完全没有怀疑,“嗯,我大嫂每年今日都去,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说话间,张瞎子已经到了跟前。
还没开口,不为就扑通跪在秦南乔脚下,抹起了泪。
“神仙姐…大、大师,求您救救我师叔,求您了……”
伊曼把不为抱了起来,“张道长怎么了?”
两根火柴梗似的手,从宽大的道袍里伸出来,慢慢揭下罩住了全部头脸的黑色连帽大氅。
众人都被惊了一霎。
几天不见,张瞎子整个人,像是被吸干了血肉的骷髅一般。
诡异的是,他的两个眼珠子却反向肿胀成两个铜铃,鼻孔也像塞了棉花团似的鼓囊囊的。
看起来比厉鬼还要狰狞上几分。
没人知道,这几日,张瞎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秦怀瑜上前,搀着张瞎子,一边往宜逍居的会客室走,一边问。
“道长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张瞎子嘴唇动了又动,半晌才挤出三个字。
“报应啊!”
嗓音沙哑如被砂纸用劲磨过。
说着话,众人进了屋。
丁香麻利地备好了茶水,半夏布上了三碟点心。
张瞎子像是渴了许久,端起杯盏两口饮尽,才极慢极慢地开了口。
“贫道厚着脸来拜访,是想托付大师一件事情——我已时日无多,不为还小,贫道只盼能在死之前,安排好不为。”
不为拿一双含泪的小眼神,可怜巴巴地瞅瞅秦怀瑜,望望秦南乔,再看看伊曼,说不出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伊曼都给整出了泪意。
秦南乔瞄一眼伊曼。
伊曼吸吸鼻子,“道长……”
张瞎子打断她:“请你们听我把话说完。”
伊曼止了声。
张瞎子继续。
“贫道修术修岔了,遭受了反噬,身体亏空严重,恐怕难以挽回颓势……”
“道长确实是修术遭了反噬吗?”
秦南乔眼神淡淡,掠过他罩在宽大黑氅里的骨瘦如柴。
这一转一掠间的目光,若薄冰利刃般,割裂了空气,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怵的声响。
张瞎子是个瞎子。
但。
他却像对上了那样锐利而锋芒毕露的眼神似的,打了个寒颤,腰背弯了下去。
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一般。
不为从伊曼怀里下去,跑到张瞎子身边,一手扶住张瞎子,一手抹一下眼角,泪水哗哗地往下掉。
伊曼一伸手,又把不为拉了回来,冷笑。
“你这小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放心,你家师叔没了你,照样能搞事情。”
张瞎子咧咧嘴,笑得十分惊悚。
“不为啊,以后要乖乖听大师的话,师叔…死也能瞑目了……”
秦南乔不会安慰人,也不认为张瞎子需要安慰。
秦怀瑜会安慰人,但好像兴趣不大。
伊曼冷眉冷眼的,没怼他几句,就算给张瞎子面子了。
殇之不是个多话的。
半夏瞧瞧丁香。
丁香懂了。
“张道长,我们会帮你照顾不为,你可以回去了。”
半夏看到自家主人唇角扬了一下,心知丁香的话对了主人的用意,于是补充。
“道长是不是自己走不动?不知,秦少爷能派人送道长回去么?”
秦怀瑜:“能!”
张瞎子:……
这些个见死不救的家伙。
我说托付不为,你们就相信我就只是来托付的。
啊?
我说我要死了,怎么就没人相信,没人同情,没人想着救救我?
秦怀瑜见张瞎子没回话,走过去,搀起他就往外边走。
“张道长,我嫂子还在你们观内留宿呢,这天都黑了,你快点回去吧。”
张瞎子慌了。
“大、大师,我还有话说。”
秦怀瑜停了脚,仍旧没有放下他。
秦南乔语声极冷,“道长若是还想耍心眼,就什么都不必说了!”
不为呆了呆,“耍心眼?什么耍心眼?”
秦南乔面无表情,“张道长这副模样,是因为他也中了镇魔井下的亡者魇气!”
疯狗症的前后因果,不为是知道的。
“不可能,我师叔才不是贪小便宜的人!”
伊曼敲敲不为的脑壳,“不为小道长,你家师叔自己有嘴。”
不为瞪眼,“道长就道长,为什么要加个小……”
伊曼又敲了敲他的脑壳,“要不是你小,你师叔好意思打着托付你的借口,来这里烦我家主人吗?”
不为气坏了,“我师叔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被人说小!你、你要是再说我小,我、我就……”
“就怎么样?杀了我?还是杀了你本来就快要死的师叔?”
他俩搁这斗嘴,张瞎子却在秦南乔无喜无悲的目光下,站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