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惠央拉满脸不相信地望着丈夫,“父亲才不过天命之年,为什么要这么早卸任?”
秦怀远默了半晌,放弃了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妻子的念头,只道:“父亲说他累了。”
德惠央拉轻轻咬唇,“那郎君是怎么想的?”
“我没法拒绝!父亲膝下就我和老幺二人,老幺不肯管事,我又是长子……”
顿了顿,秦怀远牵起妻子的双手,抵在自己胸口。
“父亲从小就对我寄予了厚望,再者,这些日子,他的身体是可见着变差了,头发都白了一大半。”
德惠央拉低眸,眸色不明地看着自己和老公交握的手。
“父亲还说了什么?”
秦怀远笑了。
“还得是惠儿你懂父亲,父亲还说,让你留点心,把外人放在我们家里的耳目,清肃一遍。”
德惠央拉嘴角抽了一下,老狐狸,这是要借我的手对付阿旺啊。
秦怀远见她没回答,低下头亲吻着妻子的手,“惠儿,请你理解我,也请你支持我,好吗?”
德惠央拉缓缓抬眸看他,眸子里的柔情一点一点冷却。
“若是郎君接替父亲,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要求,全权操持这府里的所有内务?”
面对自己妻子的转变,秦怀远却并不觉得意外,但,脸色却也没了片刻前的情意绵绵。
“你现在不是已经有管家实权了吗?”
德惠央拉把被自家男人放开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握成拳头。
“郎君说对了,我是有管家实权,不是掌家人,做的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秦怀远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声音发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德惠央拉的目光,直直逼视秦怀远。
“我的意思很清楚,如果郎君继承将军之位,就必须让我当上掌家人。”
秦怀远眸里隐约升起一丝怒气:“惠儿!母亲还在,你当掌家人,那你让母亲如何自处?”
德惠央拉想起那个永远跟个摆设一般的婆婆,轻蔑地勾了勾唇。
不过,出于对自家男人的了解,话倒是不敢说过了。
“母亲本就不爱与别人交集,这掌家头衔对她有或者没有,都一样。”
见丈夫面露愤懑,她又‘好心’补充。
“郎君,我听说朝廷往这里派遣了新将军,却没有来安置父亲的文书,我们可得好好打算打算啊。”
秦怀远忿忿盯住自己的妻子,第一次觉得她陌生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惠儿,你究竟想做什么?”
德惠央拉掩嘴轻笑:“郎君!你一直就知道我是谁,我嫁给你,可不是来看人脸色的。”
秦怀瑜气笑了,“惠儿你摸摸自己的心,我让你看人脸色了吗?”
“郎君为我挡了很多,但我是个人啊!郎君,我们就说珍珠的事,我做什么了?这府里一个个看我的眼神,像是我害死了珍珠一样。”
“惠儿,我尽了全力,把事情控制在东院之外,你还要我怎么做?”
“所以啊,郎君是男人,不好管内宅琐事,只有我自己站在没人敢置喙的掌家位置上,才能完全杜绝所有非议!”
“那你让母亲怎么办?她本就不被祖母喜欢,要是再没了虚名,那她就真成了一个跟秦家没关系的外人了。”
“郎君你糊涂,只要有你这个儿子在,母亲就不会变成外人。”
秦怀瑜见她怎么说都不肯退让,脸色渐渐铁青。
“惠儿,当初是你自己说,只要能与我相守一生,你愿意忍受祖母的刁难和外人的不理解。”
“啊?我那么说了吗?”
德惠央拉瞪圆了双眼,做出一副惊讶模样,随即又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
“我想起来了,郎君是为了这事儿发火啊,那郎君当初还说,要带我去望京去江南呢,郎君做到了吗?”
秦怀远沉着脸,冷冰冰地问道:“惠儿!非得如此吗?”
德惠央拉嗤笑出声:“郎君马上就是将军了,做事可一定要仔细考量后果哦。”
秦怀远气极反笑,“好,好!契苾德惠你可真是我的好妻子啊!哈哈…”
惨笑声中,拂袖离去。
德惠央拉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脸上笑容渐消,眸子里竟有了丝泪意。
宁嬷嬷从门外进来,给自家主子斟上一杯茶,双手奉上。
“小主这又是何苦?”
德惠央拉抬手,葱白玉指轻轻抹过眼角,“郎君心慈,我若不做恶人逼逼他,他是守不住帅印的!”
宁嬷嬷叹了一口气。
“小主骗得过姑爷,却瞒不过老奴,小主要这秦家的掌家人虚衔,是为了跟老爷要狼骑的调动权吧。”
德惠央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两分,“还请嬷嬷不要说与郎君知道。”
宁嬷嬷垂首,“老奴只是想提醒小主,您是秦家妇,更是原上女!”
德惠央敛目,低头喝茶。
半晌,她放下杯盏,缓缓站起身。
“吩咐下去,动身,去青城观。”
“小主,雨还没停……”
“没听到吗?我说,走!”
“是!”
宁嬷嬷再不敢说什么,躬身退了下去。
秦家书房。
秦怀远刚把自己妻子的回答,如实跟父亲说了。
秦湛气得把案几拍得‘咚咚’响,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来不及说完整,就看见柳总管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老爷,大爷,大少夫人去青城观了。”
秦怀瑜阴着脸,不说话。
秦湛拧了拧眉,“雨下这么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就没劝劝她,明儿再去?”
“劝了,大少奶奶没理老奴。”
柳总管头脸都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滴到了下巴尖,他硬是忍着没有去擦拭。
秦湛拿过案几上叠得方方正正的布帕,丢过去。
正好盖住柳总管的脸。
“多谢老爷!”
柳总管谢过自家主人,擦了两把脸,弯腰,退了出去。
室内静了下来。
秦怀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想着自己不顾一切巴心巴肝娶回来的枕边人……
一时,潮水般的泪意几乎冲破眼眶。
仰头,闭眼。
他想用这种方式,逼着泪水流回到身体里,只可惜水已太满,眼角还是溢了几滴出来。
秦湛也不去安慰,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