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吱呀打开。
当先走出来的达宁,唇色有些发白,精气神倒是比来时好了许多。
秦怀瑜抢在他护卫之前,迎上去,“达宁,南乔答应了吗?”
达宁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秦怀瑜忙对达宁的近卫招招手,“葛尔,送你家主子回去。”
达宁瞪住他,“你不送我?”
狐狸眼不可思议地上下轻轻一碰,“达宁你想什么呢?你这么多护卫,我干嘛要送你?”
达宁又被气到了,抬手,伸指,连连点了他几下。
好啊,好你个见色忘友的烂屁股小子!
秦怀瑜急忙扯了扯垂髻之交的袖子,眼神示意,露出一种‘我留下来更合适’的表情。
达宁想到秦南乔刚刚说的话,收起了想要跟他谈一谈的念头。
哼!
小子咧,有你求我的时候。
“葛尔,我们走!”
秦怀瑜从达宁最后一个眼神里,看到一种漫不经心的威胁,心头没来由的一紧。
再想要套话什么的,人家已经上了马,飞驰离去了。
“少爷,你的晚膳要跟姑娘布在一起吗?”
丁香过来询问。
“嗯!”
秦怀瑜下意识应了一声,突然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晚膳是达宁的侍卫们张罗的,我怎么就忘记让人家留下来用晚膳啊?
屋里,木案上一大盆牛肉,和一大罐酥油茶,还有丁香自己做的两碟小菜和两碗稀粥。
秦南乔背对着门而坐。
刚洗过的一头乌发,用同色束带在身后松松扎住,几缕发丝落在肩头,让她看起来有几分不经意的慵懒。
听到秦怀瑜的脚步声,她也没有回头,而是等他在对面坐下来,才慢悠悠开了口。
“你和他关系很好?”
“嗯,是很好的朋友。”
秦怀瑜说着,端起桌子上那碗稀粥喝了一口。
秦南乔把牛肉往他面前推了推,“是比刘云杉、阿旺更好更亲近的朋友?”
她问得漫不经心,他却听出了她深藏的关注。
他抬眼认真地盯着她,眉眼带笑,“怎么会这么觉得?”
秦南乔眼都不抬,“直觉!”
秦怀瑜沉默了片刻才道,“达宁是我的家人!”
这么…亲?
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开始用膳。
牛肉鲜嫩可口,配上热乎乎的酥油茶,吃饱喝足,秦南乔额头鼻尖竟都微微见了汗。
夕阳西下。
一线霞色恰好洒落在她身上,将她衬得如一个坠入凡尘的神女。
察觉到他的凝视,她一抬眸,眉间含霜、眼蕴雪意。
秦怀瑜莫名心慌,急忙挪开视线,却听到她问。
“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微愕,回眸看她,“什么?”
她黑黝黝的瞳眸,被霞光映射得格外明亮耀目。
“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秦怀瑜仔细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没。”
“哦……”
秦南乔收回视线,抚着自己的手指。
秦怀瑜有一肚子的话,可…突然就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半晌,秦南乔抬眸看他,下了逐客令。
“忙活了一整日,今儿让殇之和伊曼守夜,让大伙儿都好好休息一宿吧。”
秦怀瑜看看天色,暮色刚起,就休息?这也太早了些!
可是……
想到这些日子来的奔波,再看看秦南乔倦怠的模样,
秦怀瑜只觉得心底有什么蔓延上来,起身,自去休息了。
秦南乔看着他的消失在门外的衣角,目光悠长而沉静。
达宁的到来,打破了我的计划,明儿走不了,得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了。
让达宁宴请晚膳,是想看看一个出身高贵的皇子,对待对没有利用价值没有利益之人的态度。
答案,还是可以的。
帮助达宁,有两个方面。
一方面,我没对秦怀瑜说实话,事实上,死气能到得了我的面前,就说明这个亡者执念和我有缘。
另一方面……
皇室诡谲。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化解达宁母亲的执念,必定困难重重。
可是,昨儿,伊曼无意听到丁香跟半夏睡前聊天,说秦怀瑜已经离开了秦府。
这人,是一点后路也不给他自己留。
所以,我就算是要回去,也应该为他做点什么,让他离开秦府,也能过得好。
思忖间,已经换好夜行衣的伊曼走进来。
“主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秦南乔转眼,瞧了瞧屋角的漏刻,酉时未过。
“不急,休息两个时辰。”
说着她就地斜倚在美人靠上,阖起眼眸假寐。
伊曼为她拿来一床丝衾,轻轻盖在她身上,自己退到了一侧。
累极。
沉沉睡去。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更夫的报更声,被山风隐隐约约地传到宜逍居里。
秦南乔微蹙了下眉头,缓缓睁眼。
伊曼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备好的夜行衣,整整齐齐地放在手边。
秦南乔轻手轻脚地换上,这才站起来,走过去推开了窗扇。
天际还是漆黑的,星星很少。
这扇窗,所向刚好可以看到院门方向。
人影绰绰。
“主人?”
身后传来伊曼带着淡淡鼻音的叫唤,秦南乔回过身去。
伊曼揉着眼往外走,“时辰到了?我去少爷叫上…”
秦南乔伸手拉住她,“不了,都督没有告诉他,我们便不用多事。”
“哦……”
“走!”
二人说走就走,悄没声息地出了院子。
等在门外的达宁也不多话,迎着两人上了马车,摸黑赶路。
马车没有车窗,前帘两侧,坐了两个身材魁梧的护卫,几乎挡住了全部的光线。
内部空间倒是极大。
左右各有两张铺陈软兽皮的雕花台,秦南乔和伊曼一人一张,躺坐都舒服至极。
布置是用了心的。
马车亦是。
“主人!”伊曼突然压着声音,低低唤着自家主子。
秦南乔收敛心神,“嗯?”
“这车走一会,就会原地转几个圈,他们在防我们!”
伊曼语气中隐含怒意。
秦南乔抚了抚手指,“人家是都督,当然要防我们啊。”
伊曼还是气。
“你在意他们做什么?他们能动得了我们俩?”秦南乔笑容轻浅,眉宇之间透露着强大的自信。
伊曼想想,也笑了,可不是,达宁最好是没坏心思,若敢有,我定叫他们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马车就这么走一走、绕绕圈地行驶了大半个时辰,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