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小筑。
丁香一反常态,一个人躲在火灶后的小石凳上偷懒。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刚刚还好好儿用早膳的人,这见了回老爷,怎么突然就立刻马上的要搬出去了?
夫人不拦着?
少爷……也不拦着?
秦南乔跟来时一样,全部家当就一个包袱。
殇之也只有两身换洗的衣衫,什么都没有。
半夏才来一天,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拿过来。
倒是伊曼,想要带的东西,又多又杂,半夏和殇之都听她吩咐,进进出出、来来回回地收拾。
最后,伊曼甚至站在火灶前,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这东西怎么办?敲了可惜,搬又搬不走,真是伤脑筋……”
丁香彻底慌了。
这、这连火灶都不想要了?
南乔姑娘这是铁了心,再也不回来了?
殇之路过,看了眼把脑袋埋在胸膛里的丁香,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头。
“喂,哭了?"
人在伤心时,自己一个人可以勉强憋着,过了一会或者更长时间,也就过去了。
但,若是有人稍微关心一下,立刻就会憋不住。
殇之的话,让本来闷着声抽泣的丁香,瞬间爆发了。
她再也忍不住,哇一下大哭着站起身,双手用力推开殇之,飞一般跑进正屋,扑通跪倒在秦南乔脚下。
“呜…呜呜,姑、姑娘您要去哪儿?姑娘您能不能、能不能把奴婢也带上呜……”
伊曼慢悠悠地跟过来,倚着门框围观。
半夏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秦南乔伸手扶起丁香,正了神色。
“丁香!我无地无宅,不像秦府这般锦绣富贵,你若跟着我,一定会吃苦……”
“奴婢不怕吃苦!”
不等秦南乔把说完,丁香就抢着打断,一眸的坚决。
“只要能跟着姑娘,奴婢什么都不怕!就算是吃糠咽菜、做牛做马,奴婢也愿意!”
秦南乔本有些郁郁的心情,被丁香说着‘吃糠咽菜做牛做马’八个字时候的义无反顾,给冲淡了不少。
秦南乔轻轻戳了下丁香的额头,微笑。
“瞧把你机灵的,我虽不是田地万顷的地主豪绅,但总不至于会让你们吃糠咽菜,不过,当牛做马是完全有可能的。”
丁香没听太懂,嘴巴倒是抹了蜜般的甜,“姑娘将来的富贵,肯定能比地主豪绅还要地主豪绅!”
半夏看不下去,“还不谢过姑娘?”
她这一提醒,丁香才反应过来,激动得又要跪下,“谢谢姑娘。”
秦南乔佯装生气:“想要跟我,就要尊重我的规矩,别动不动的就下跪!”
“是!”丁香笑眯了眼,乖巧极了。
荣寿堂。
秦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她用力摇晃自己儿子的手,指着杵在那的秦怀瑜。
“湛、湛儿!你听到了没有啊?你儿子刚才说要用自己为秦家偿债?啊,为什么啊,我们欠她什么债了啊?”
秦湛看着自己这个只想着眼前一亩三分地的老娘。
再看看听到秦怀瑜的话,只是稍稍惊了一下,就恢复正常神情的妻子和大儿媳妇。
不得不承认,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儿,见识就是不一样。
即便是不怎么讲究礼仪的藏人,他们世家大族女子的为人处事,也比老娘这样小家养出来的女子,要厉害的多。
不对!
出身山野养在山野的秦南乔,一行一止、一言一语、为什么会有一种自幼养于高门的气度?
眼前浮现起姜明玉的影子,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姜明玉的为人处世就极为豁达大方,胸襟气度都非一般人能比拟,便是自己的妻子在她面前,也像个孩子。
思及此,秦湛的心,没来由的一颤。
这时,秦夫人不知道吃了什么,捂住腮帮子,哎呦了一声。
秦湛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
视线一触即移。
倒不是秦湛厌了发妻,而是大少夫人眼睛里的志在必得,太显了些。
她这是要做什么?
秦湛想起前儿跟自己大儿子的对话…德惠她不会是担心老夫人和自己不喜欢她,要先下手为强吧?
他想到对方的家世,想到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交接,转眼瞅一下自己的小儿子,沉沉叹了口气。
“母亲!南乔姑娘对我们秦家,恩同再造,给她银子细软又都不肯要…我们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回报人家。”
这话说出来,秦湛的眼角余光就看到,德惠央拉的眼角眉梢都扬了起来。
秦怀瑜落睫,掩去一眸不能言说的秘密。
这事,有很大可能就是红山殿在幕后操纵。
红山殿是藏人的神殿。
他们从来都是独宗城的主人。
他们为什么要做出几乎能毁掉独尊城的事情?
我想不到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但,我知道,如果说有谁能以小博大,赢过红山殿,那这个人非秦南乔莫属。
秦南乔是独尊城,撬动红山殿的杠杆!
而,我秦怀瑜,就是那个保证她这根杠杆,能发挥到最大作用力的支点。
秦怀瑜没想到父亲竟会这么轻易就支持自己,他本以为还要费些唇舌的……
无论如何,父亲能支持就很好。
秦老夫人不明内情,只觉得如被雷击,双手抓住胸口,颤抖着嘴唇。
“湛儿!你让我们秦家堂堂的七尺男儿,去给一只寄居之蟹鞍前马后的,你知道这么做,外人会如何看待你吗?你……”
“娘!”
秦湛打断自己母亲的喋喋不休,脸色沉了沉。
“娘只管安心享福!外事,自有儿子和两个孩子主张,老幺不顶事,左不过还有老大呢。”
言下之意,秦家有老大就行,老幺要做什么随他就是,老娘你快消停点,别搞事了。
秦老夫人呆住,没想到从来都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居然当着全家人的面,驳了她的面子。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湛儿你这是在怪娘吗?怪娘不应该逼那个小丫头离开吗?”
秦湛不知道自己老娘怎么又给扯上了这个,眉间紧蹙:“娘,您一心为了秦家,儿子哪敢怪您?”
秦老夫人哭了。
“你没怪我?那你为什么那么说?你不心疼我这把年纪还要操心家事,你还怪我多事,呜……”
她越说越委屈,全然忘记了事是由她自己挑起来的,说到最后竟不顾形象,嚎啕大哭了起来。
秦湛有些束手无策,攒着眉,连连叹气。
秦夫人有弱智这个借口,权当耳聋眼瞎。
大少夫人有着自己的心思,冷笑着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