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乔哪里知道秦怀瑜在这种时候、还会想七想八得,看了看被半夏抱在怀里的海棠,转头。
“秦怀瑜!派人盯住秋菊嬷嬷!”
秦怀瑜一挥手。
惊羽无声领命。
海棠瞳孔已经涣散,却依旧十分努力地瞪大眼睛:“半、半夏对不起……”
话没说完,就断气死了。
半夏用力抱着海棠,无声哭泣:“不!不要,海棠你不要这样对我…”
“半夏,节哀。”
秦南乔走到半夏身边,拍拍她的肩膀,“你应该能想到吧,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会发生的。”
“我……”
半夏抽泣了一下,“我宁愿是我!”
秦南乔面无表情地说道:“海棠知道太多秘密了。”
半夏泣不成声,“是奴婢错了!是奴婢的自以为是,害死了海棠。”
秦南乔冷冷淡淡看着她。
“地道入口有秦家军在守!对方依然不顾一切进来刺杀,可见是存了必杀我们的心思。”
伊曼接话:“对!如果大家还是各行各事,不肯齐心协力,恐怕下一个就是你我了。”
半夏吸吸鼻子,硬生生逼住了哭泣,抬头看向秦南乔,“从今往后,主人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奴婢定全力以赴!”
秦南乔像是没听到半夏的话,径直走到棺前,凝目,若有所思地盯着被粗糠排挤在外的内脏。
伊曼若有所觉,也跟着走过来。
“主人……”
秦南乔看一眼她。
伊曼不说话了。
秦南乔继续看棺内。
秦怀瑜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受不了棺材内的场面,站得远远的,没敢靠近。
半夏伤心地抱着海棠不放。
秦南乔看够了棺里的情况,转眼看一下伊曼:要不要帮她?
伊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主人既有能力,助她也无妨。
秦南乔不再犹豫。
手掐诀,手镯化蛇,蛇若游龙,如名家手中的画笔,在空气中描画出神秘古老的金色气符。
空气符悬在棺内女尸的上方,金光如线,一根一根探进尸身。
原本如在尸体内生了根般的粗糠,被金光轻而易举燃烧殆尽。
女尸的肚子空了出来。
秦南乔一句低诵,“魂夕安夕,各归各位!”
散在各处的内脏,宛如听到了号令的活物一般,回流到尸身的肚子里,依着人体原本的位置,各自填补完整。
最后,竟然连皮肤都自动粘合,连个疤痕都没有。
秦怀瑜离得远,没看清具体情况。
半夏已经震惊得,辨不清自己看到的是真实还是幻境。
这样的法术,是人能修炼出来的吗?
时间似乎过了很长,又似乎只在秦南乔的一个挥手之间……
女尸僵凝的眼珠子转了一下,血泪如泉涌出,顺着脸颊往下淌,却在离开皮肤的那一刹,诡异地化成了烟气。
“快…”
干哑得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的声音,艰难的从女尸的青紫色的嘴唇里发出来。
“快、快跑……”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伊曼下意识就要挡在秦南乔前面,被秦南乔抬手阻止。
秦怀瑜也出声叫唤,“南乔!”
秦南乔稍稍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娘!娘……”
半夏哭喊着就要往棺材里爬,被伊曼一个推手,狠狠甩开。
“主人!情况不对!”
秦南乔也察觉到了。
刚才,我在让内脏复位的同时,还用了渡魂咒。
梨花的亡者执念能找上我,执念应该是怨气成魔。
可,此时此刻,我从梨花的魂息上,感受到的是一种如潮水般的悲,没有怨!
亡者,或多或少都有悲,悲是人之常情,只有悲没有怨念的魂灵,是达不到凝结成恶灵的条件。
那么,她是怎么入我的梦?
秦南乔心里疑念迭生。
但此刻,箭在弦上,已顾及不上别的,必须先镇住女尸。
心念间,秦南乔已经祭出一道黄符,化成定魂针,扎入女尸的脑门。
女尸身体猛然抖动了一下,双脚蹬在棺材两侧,整张脸朝天抬起,像要把自己顶出棺材去。
秦南乔又出一道符,化作金光飞入女尸张大的口中。
女尸瞬间停止挣扎,僵硬的四肢松软下来,缓慢倒回了棺材里。
这会,半夏又不管不顾地冲上前。
两只手死死趴在棺木边上,嚎啕大哭:“娘!你死得好惨啊,娘,娘你告诉女儿,是谁?是谁这么残忍……”
女尸直挺挺的,身体已然完整无缺,可一双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没有闭合。
半夏努力踮起脚,伸长了手,试图去让自己的母亲瞑目。
一下。
二下。
三下。
依然如初。
半夏崩溃了。
“呜……主人,我娘为什么还不肯瞑目?”
为什么?
秦南乔也说不上来。
但现在,只有逼出梨花的魂灵,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秦南乔从怀里摸出三张黄符,“半夏,你可以点香了!”
在秦南乔说出要半夏点香的同一个时刻。
秦府,书房。
秦湛慢慢停下笔,慢慢掀起眼皮,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秦怀远微微垂着眼睫,没敢看自己的父亲。
“德惠是契苾家的嫡女,她、她为了能顺利嫁给我,才从舅舅家出嫁,用了她娘的姓氏!”
秦湛把手里的狼毫笔,重重往自己儿子身上一掷,不怒反笑。
“我就说她怎么那么胆大妄为,原来是连契苾阿旺都要给她行礼的人!”
秦怀远掀衣跪下。
“父亲!德惠虽有调动忍者杀手的能力,但我问过她,刺杀不是她做的,她也没有理由那么做……”
秦湛冷笑,“她敢?”
秦怀远没回答。
藏人善于骑射,更以摔跤打架为日常娱乐,养成了率直且不拘一格的性子。
德惠贵为嫡女,正因如此,她做事总是率性而为,很少考虑到他人。
这些年在秦府,已经打磨去了她表面上的棱角。
但骨子里,她还是她,还是那个不会委屈自己、迁就他人的草原女汉子。
若秦怀瑜为难过她,指不定她能做出来刺杀的事。
但是,秦怀瑜虽肆意玩乐,却对这个嫂子十分尊敬,大事小事只要是她说,他都会听从。
秦怀远不能违背事实说她不敢,因为他知道自己妻子不是不敢,是没有理由没有必要那么去做。
当然,他也不能如实回答。
因为,他太清楚自己父亲和老夫人一样,极力反对他娶德惠的理由,是一模一样。
若是老夫人和父亲知道德惠的母族势大,自己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性格,那德惠这么多年经营的温顺形象,可就全都白费了。
想到妻子这些年为了能有个孩子,所受的气,所吃的苦,秦怀远心里的天平,稍稍倾斜在了妻子这边。
“你信她吗?”
“信!”
又一杆狼毫笔打在秦怀远身上。
“瞧你这点出息!”
秦怀远沉默片刻:“我这条命是她救的,只要她说,我就信。”
秦湛气得又想掷狼毫,瞧了瞧垂着脑袋的儿子,终是自己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