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左看看右瞧瞧,一副做贼般的心虚模样:“我们老爷是汉人,他们这地方有个传统规矩,汉人不能当城主。”
“他们?你不是这里的人?”
“不是,我和珍珠她们都不是这地方的人,我们是老夫人养大的。”
“老夫人是汉人?”
“是。”
“府里是汉人多还是藏人多?”
“奴才们大部分都是汉人。”
“我问的是主子!”
“啊?”
“怎么了?”
“这、这……”
“说!说了,我以后一直把你带在身边。”
“姑娘说话可要算话!”
“嗯!只要你对姑娘我一心一意,姑娘必不会负你!”
“老夫人、老爷是汉人,姑娘…要是把燕姨娘和表少爷全算上,统共是五个汉人主子……”
“咳咳!”
突然,响起两声突兀的轻咳。
丁香吓得捂住了嘴。
秦南乔转头一看。
是个胖胖的似曾相识的老板。
秦南乔一瞧。
这不就是我第一天来这,喝茶问路的那个茶铺老板么?
胖老板显是早就认出了秦南乔,笑得眼角皱纹都能夹死蚊子了。
“哎呦,这可真是巧了,贵客啊贵客,姑娘今儿尽管敞开了肚子吃喝,费用全免!”
秦南乔也乐了。
“谢谢,好意心……”
胖老板不给她推托的机会,直接转身笑呵呵地去了后厨。
秦南乔:“……”
丁香看着秦南乔无奈又纠结的模样,扑哧一下笑了。
“姑娘莫要理会,这城里的百姓对我们极好,我们日常出门都会遇到这种情况,一会姑娘想给银子就给,不想给就不用给。”
秦南乔默了默,我这是已被默认成是秦府的人了?
“哦?百姓们为什么这么尊敬你们老爷?”
丁香挺了挺腰背,清了清嗓子。
“这里是经商要道,各族商贩互做生意不能赚黑钱,但人之品行各有万千,我们老爷的职责就是在商人经手买卖时,确认他们必须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秦南乔若有所思,“你们老爷做得好,百姓们得了好,所以爱戴他。”
丁香神色颇显自豪。
“可不是,天朝朝堂上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削尖了脑袋想来这地儿做官,都撼动不了我们老爷的地位呢。”
秦南乔噙笑,瞟一眼她,再瞟一眼。
“那个什么契苾城主和你们老爷在这里,谁的权势、谁的威望更强些?”
丁香十分认真地想了一会。
“这、这应该是我们家老爷强些吧,我们老爷来的时候还是老城主在,现在的契苾城主是老城主的小儿子,和我们小少爷还是一起长大的呢。”
秦狐狸的青梅竹马?
秦南乔刚想问那城主是男是女,却被一声吆喝打断。
“上茶啰!”
茶铺老板扬着笑,提着茶壶,身后跟了两个捧着各色点心的年轻伙计过来。
“姑娘,这是我们店的招牌糕点——芙蓉酥,这是美容养颜的猪皮冻,这些都是今天早晨新送到的蔬果……”
茶铺老板亲自报名,一碟一碟地把点心往桌上摆放。
秦南乔眉眼带笑,盯着老板放下最后一到点心,两个伙计转身离开的那一个瞬间,开了口。
“老板,上次我让你送的符,可是送妥帖了?”
她语调轻松,神情欢快,完全看不出她真实想法。
丁香看着秦南乔难得的笑颜,有点慌。
我为什么会觉得南乔姑娘所谓的逛街,是有预谋的……
丁香不知道,这回她感觉对了。
秦南乔就是有目的来这茶铺的。
因为,茶铺人流量大,是消息最汇聚最灵通的地方之一,能够知道许多高门深院里不知道的消息。
而秦南乔认为,秦狐狸会在这个茶铺吃茶,便说明这个茶铺定有独特的地方。
丁香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这有了想法,立刻觉得所有看过来的目光都像暗器。
心里忐忑,开始坐立不安。
就,不晓得这里有没有坏人,不知道姑娘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叫个人去秦府透个消息……
“妥了!妥的!”
茶铺老板一脸讨好的笑:“姑娘路见不幸出手相助,这可是修大阴德的事。”
“唉…”
秦南乔叹了口气,抬眼瞧了瞧后厨方向,小女孩思家的伤感溢于言表。
“老板这会有空不?我这初来乍到的,也没个人能拉拉家常……”
茶铺老板哪受得了这么个仙子般的姑娘,顶了张委屈脸,忙说。
“有空,当然有空!姑娘不嫌弃老朽,老朽今儿定给姑娘聊开心了。”
丁香识趣,搬着自己的凳子,往秦南乔身侧挪近了些。
老板小心地坐了个椅角,又立刻起身,卑微的殷勤地给秦南乔斟茶。
“姑娘请用。”
秦南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扫了一样茶铺老板身上完全辨别不出身份的打扮。
“老板是本地人么?”
老板连连摇手:“不是不是,我老家是闽王国的,家人们也都在老家。”
秦南乔愣了愣,完全没听说过,老老实实地说道:“对不起,恕我孤陋寡闻。”
老板没想到秦南乔会为这个致歉,爽朗地笑了起来。
“哈哈!姑娘太客气了,天下之大何止万千,我们那穷乡僻壤的,不知者何止姑娘一个?”
秦南乔也笑了:“老板如此豁达开朗,在这里想必有许多朋友吧?”
这几句话下来,茶铺老板片刻前的拘谨不见了,话匣子也打开了,滔滔不绝地给她讲述自己的故事。
从他十二岁到三十四岁,从他考中秀才,到他太信任别人而被害得落魄潦倒。
再到他二十多年前终于来到这里,开了这间茶铺等等。
时值正午。
茶铺里的客人只有秦南乔和丁香两个,老板是说得尽兴又兴奋。
秦南乔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
“老板得在这里有二十余年了?”
“我算算……差不多有二十七年。”
秦南乔心中暗喜,比秦湛在这里的时间都长,我这是误打误撞就找了个地头蛇啊。
张嘴,差点随口问出秦家的事。
突然想起自己刚来那天,老板听到秦湛的名字,就前后大转变的态度。
虽说那天或许是因为秦狐狸在,但这种聊天氛围实在是太好,还是谨慎点,保持愉快的聊天吧。
话到了舌尖,巧妙地打个转。
“老板你在这里这么久,可知道长乐坊是什么时候开起来的?”
“长乐坊?”
茶铺老板呷了两口茶,略略倾身,压了压眉头。
“这事啊,姑娘算是问对人了,这城里除了张瞎子,也就数我最清楚长乐坊的来龙去脉了。”
丁香皱皱鼻子,有那么几分不服气。
秦南乔看看她,给了她一个不许打岔的眼神。
这小妮子脾气太直了些,喜怒形于色,要想一直跟着自己,还需要好好磨砺。
秦南乔起身,为老板斟上茶。
“我真是太有耳福了,随便逛逛街就碰上这城里的土地爷,这可比整日关在高门深院里有趣多了!对吧,丁香?”
说着,目含深意地瞄了丁香一眼。
丁香会意过来,急忙开口:“对对!奴婢这可都是沾了姑娘的福气呢。”
老板被恭维得浑身舒坦,十分惬意又呷了口茶。
“长乐坊原本并不叫长乐坊,而是叫群芳楼,做的虽也是皮肉生意,但是层次低了许多。”
“群芳楼的服务对象,大部分是游牧跑马的粗鄙汉子,管事的也是藏人。”
“楼里三天两头的就往荒原里丢尸体,像我们这些外乡人很少有敢进去的。”
“朝廷派秦将军来这里维护一方治安,重点整顿了群芳楼!”
秦南乔有疑问:“群芳楼的主人能善罢甘休?”
“嘘!”
茶铺老板竖指封唇,一直炫耀般的高谈阔论,变成了几乎把声音压在喉咙里。
“那肯定是不能啊,强龙与地头蛇的较量,那是必须要出胜负的……”
这时,丁香发现原本也在旁听故事的伙计,突然展开笑颜做出迎客的举动,顺着看过去,惊得差点蹦起来。
“啊?少、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