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龙腾缓步而行。
“十二地支和十天干一样,说到底,都是一系列生命孕育繁衍,生生不息的轮回。”
“何为甲,古文字中,甲,是一个下边儿全包的‘宀’,里边儿有下半个‘十’字儿。”
“可不是‘丁’啊,没有下边儿那一钩儿。”
“代表了什么呢?”
“那下半个‘十’字,便是孕育其中的新生,特指种子幼芽儿,外边那个半包的‘宀’,则是种子的皮肉。”
“乙为半个十字的幼芽,初次破开种子皮肉外衣,幼芽蜿蜒弯曲的生态。”
“何为丙?”
“看一眼古文字,一目了然,幼芽再次生长,像扇贝一样把种子皮肉撑开两半儿,便是丙。”
“丁者,寓意半个十字的幼芽,彻底脱离皮肉长成独立幼苗儿,所以下边儿划一钩儿,示意,它已然可以独立生长,不必像从前一样,倚靠种子皮肉的荫蔽补给。”
“所谓,男丁,壮丁,长成的,才叫丁。”
“戊。则代表幼苗儿生长健壮,以致茂盛。戊者,茂也。”
“己。天道忌满,人道忌全。万事万物,都有反者道之动的极点。”
“己,便寓意幼苗生长茂盛到了极点,有终止停止的意思。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只要两个字有同一个读音,一定有共通之处。就拿武舞来说,不信,你看那些跳舞的,灵动得不像话,你根本分不清舞者到底是不是武者。”
“所谓情不自己,就是这个意思。心中激情澎湃的情感,不能自发停歇而止。”
“庚。同气相求,同声相应。庚者,有更之意。”
“寓意万事万物生长发展到了极点,便会更转;月盈则缺,日中则昃,是为变转之意。”
“辛,同庚理,有万象更新之新意。更变之成,便是新。”
“至于壬癸,则是万事万物由庚辛到甲乙,新一轮孕育发展的过渡。”
“天将降大任于斯,只要玩儿不死你,就往死了玩儿你,何为大任?”
“新旧交替的过渡,繁衍不息的绵延,才是任之大者。”
“一国君主,最大的任,是啥?”
“治国生民,自然是大任,但能让新旧权利和平交接,才是大任中的大任。”
“一国之君,清正廉明,爱民如子,殚精竭虑了一辈子,结果,临了了,身后血事起,庙堂党争,宫墙血战,弄得乌烟瘴气,连带着民不聊生,也是一过。”
“至于癸,就更简单了,两只手往外一扒拉。”
“王朝等跌,选后继者,可不就得把人扒拉过来,把狗扒拉走嘛。”
说到这儿,叶龙腾鼻息粗重。
赵世哲一怔:“你叹什么气啊?”
叶龙腾摇了摇头。
“这十天干,无所具指,寓意大自然中,一切萌芽、破壳、生长、轮回的万事万物。”
“但十二地支,却独论万物之灵之人道之孕育。说句人话就是,十二地支,单单指人。”
“子,便是孕胎胞中婴子;”
“丑,则是一只紧攥的拳头;”
“寅是半出产道,卯是两半胎盘;”
“辰是一柄割脐带的石刀,巳是婴孩包裹形态;”
“午是婴儿呜呜乱叫时四肢伸展,未是母亲双手抱住婴孩;”
“申字一竖贯通,寓意生育之才。”
“古人,生育繁衍,才是头等大事,所以喝酒存酉庆祝;”
“戌者为无,为男为亥。”
“戊者为无,是说聊胜于无,只配持戈,消耗之材罢了;”
“为男为亥,亥特指男,咱们常说女孩子,女孩子,你啥前儿听过男孩子了?”
赵世哲默念了两句,是觉得有些恶心。
“古往今来,除了族群死亡率最高的短暂的女主时代,一概是雄霸天下,带把儿的,看着威风,实际上.......”
说到这儿,叶龙腾摇了摇头。
“你但凡仔细想想,上至一国之主,下至一家之长,最苦最累的活儿,你裤裆里带把儿的,是不是都得顶上?”
“顶不住也得顶,你就是死了,也得死在顶的路上。”
“你要想偷个懒儿,当两年儿大爷,过两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坦日子。”
“一国之主者灭国,一家之长者家破。”
“大丈夫,生于世,当有家国。”
“绝大多数带把儿的,虽说称不上个‘大’字,但没国,总得有家吧。”
“对于咱老百姓来说,是不是爷们儿,不是看你肌肉块子鼓不鼓,也不是看你裤裆里硬不硬,就看你能不能养家糊口,能不能照看好妻儿老小。”
“同样是一个大老爷们儿,单纯为自己死了,狗都不看你一眼;”
“但你要是为了妻儿老小死了,那至少也得在方圆十里之内,搏一个寡妇儿抹泪儿的美名。”
赵世哲一怔,稍加思忖,觉得还挺有道理。
叶龙腾:“真要是现在开战了,去前线流血牺牲的,谁去?”
“总不能让那些老娘们儿去吧。”
“不像话啊。”
“那还不得让人千古耻笑啊?”
“还得是带把儿的去顶上。”
“合理嘛?”
“不符合男女平等的西方价值观,但符合天道。”
“你这么一听,是不是又觉得我在扯犊子?”
“咱老祖宗,几千年了,从来就说过丁点儿男女平等的事儿,咱也从来不讲;”
“咱们一向是阴阳调和,顺天而行,谁合适干啥,就去干啥。”
“你让女人去工地搬砖?”
“但凡还有一丝人性,都不能这么干吧。”
“同样,你让男人去生孩子?”
“只要出生的没有过于留恋产道,那就说不出这个话来吧。”
“你想啊,从野人部落开始,肯定有那么几个思想开明的部落啊。”
“‘不行啊,打架死人,怎么能全让男的上呢,女的也必须去,比例还得一比一。’”
“结果,这个部落,灭亡了。”
“留存下来的呢?”
“就是那些男的一个个争着抢着去死,女的在家生孩子带孩子的。”
“男耕女织嘛,分工合理。”
“你让女耕男织,一家儿得饿死。”
“天生万物,雄雌皆有育孕,地长人灵,唯女有才。”
“海马不就是嘛,雄的生孩子。”
“何为“才?”
“古文的‘才’,竖‘一’贯通的倒三角儿,寓意,绵绵不绝的育孕之力。”
“独一无二是为才。”
“你会我会他也会,甚至它也会,那叫什么才?”
“耗材。”
大多数人就是耗材,工厂里、工地上、扫大街的、掏厕所的.......都是耗材。
“万物之灵,孕育之能事,胎孕之才,就你们女的有。”
“男的不行,‘才疏血浅’,怀不上。”
“在古代,生了闺女,是事关族群绵延生息的喜事儿,天大的喜事儿!”
“得封罐存酒,名曰女儿红,要是生了带把儿的.......”
叶龙腾稍微一怔,“也不能说没用吧,就像你淘金砂,淘出了铁砂,虽然大失所望,但也不至于一无是处,至少还能补补破锅啥的。”
“总之,带把儿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赵世哲俏脸微红,冷不丁,她想问句,‘你舔过呀’,好在,克制住了。
叶龙腾:“天干有十,代表世间的万事万物,历法是黄皇帝时期的阴阳五行历,每年十月。”
“那时候,历法欠缺,人人敬畏天道。”
“地支十二,独指万物灵长。历法为六龙历,一年十二个月。”
天文星象健全,人类稍微有点儿自视甚高,开始以己独尊。”
“当然,独尊,自然只能是在地上;天上,还是天老爷最大。”
“甲为新生内孕,乙为破壳探头,丙为破壳过半,丁为生长独立,戊为生长健茂,己为茂盛至极,庚为更转移变,辛为更变之新成,壬癸,则为下一个孕育轮回之承转。”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咱们中华文脉璀璨,一字一句,道蕴内涵。”
“可不敢小看这一个小小的方块儿字;”
“方寸之间,蕴含文脉之妙,暗合天地大道。”
“古之圣贤,所论皆是如此。”
“你乍一听,是不是又觉得空泛虚浮,我来给你举个例子?”
“咱现在就聊聊这个丑字。”
“自打美颜面世,就没人再承认自己丑了。”
赵世哲白了他一眼。
叶龙腾:“在古代,现在的这个丑字,古代分‘丑’和‘醜’。”
“前者,单指十天干之丑,后者,才是如今丑态百出之丑。”
“古人说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一个女子,若是不知孝廉,哪怕美若天仙,也是丑陋不堪,你乍一听,是不是觉得在胡诌咧扯,虚浮得很?”
“可实际上呢?老祖宗说得对着呢。”
“你看这个醜,”叶龙腾手指在掌心一比划,“你使劲瞅,左边儿是个酉,右边是个鬼。”
“什么意思?”
“酒伤肝,肝藏魂,喝酒喝多了,以致魂不主事,像鬼不像人,做人做事失其常范,即为醜。”
“你一个人,不管你生得美不美,为人子,无过而不孝,有悖人伦,自然是大失其范,当然醜了,你长得跟画儿上的菩萨一样那也是醜啊。”
赵世哲一怔,“昂,原来醜是这个意思啊。”
“做人做事,像鬼不像人,失其常范,是为醜。”
赵世哲:“嘶!叶龙腾,那长得失其常范,那不也是醜嘛。”
叶龙腾儿一怔,眨了眨眼,半晌,憋出来句,“有道理。”
赵世哲嘿嘿一笑,“叶龙腾,我咋觉着咱俩这悟性,半斤八两,七上八下呢。”
叶龙腾眼皮子一耷拉,“你光说,那你半斤八两啥意思?”
“七上八下又是啥意思?”
赵世哲一怔,“半斤八两咱还能不知道,难分伯仲呗。”
叶龙腾:“那七上八下呢?”
赵世哲一怔,“这个,咱小学歇后语学过啊,不是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嘛。”
叶龙腾不屑一瞥,“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老祖宗教你数数儿呢?”
“也就骗骗小孩儿啊。”
“这些整教材的东西,多为虚名所累,不知道你就说不知道呗,你别瞎说啊,误人子弟嘛这不是,就没这么糟蹋老祖宗的。”
赵世哲顿时竖起了耳朵。
叶龙腾:“这七上八下,是教小孩儿识数儿的。”
赵世哲白了一眼:“那不差不多嘛。”
叶龙腾:“伸开手掌,往里掰手指头,掰一个,是一,两个是二,三个是三。四个是四。”
“这个四,怎么看,看横截面儿,四根手指第二个骨节的横截面儿,可不就是汉字‘四’嘛。”
赵世哲一看,“哎,还真是。”
叶龙腾:“五呢,握成道家方拳,大拇指扣住其余四指,像不像一个纺锤?”
“六呢,就是大拇指加小指;”
“七呢,是大拇指加食指;”
“八呢,也是大拇指加食指;”
“九呢,食指弯钩儿。”
“十呢,握成拳头,连同手臂一起看。”
“为啥六七八都是伸出俩手指头,而且还是小指和食指呢?”
赵世哲一怔,比划了比划,“对啊,为啥呢?”
叶龙腾:“原因很简单,你自己伸一伸就知道了,五根手指头,除了大拇指,就属小指和食指容易屈伸。”
“六,很容易分别,唯独这七八,都是大拇指和食指,怎么区分?”
“七上八下嘛。”
“大拇指朝上,是七;大拇指朝下,是八。”
“而且你调转调转角度,看看,朝下的这个大拇指和食指,像不像咱现在写的汉字八。”
“还真是呀。”赵世哲恍然,“昂,原来七上八下是这么个意思啊。”
赵世哲:“哎不对啊,叶龙腾,那为啥之前没人说呢?咋没人改教材呢?”
叶龙腾微微一笑,默而不语。
赵世哲以为叶龙腾嫌她话笨不搭理她,白了他一眼。
叶龙腾:“就你刚刚翻的那个白眼儿,里边儿就有天大的学问。”
这下,赵世哲彻底傻眼了,白眼顿时飞飞了。
“不是,叶龙腾,你还真是博学多识啊,我这翻个白眼儿,还翻出天大的学问来了?”
赵世哲收敛心神,脸上挂着虚心求教,显然是被叶龙腾儿的三板斧给镇住了。
“叶师傅,烦请您给讲讲?”
叶龙腾眯着眼,嘴角微扬,“想听?”
叶龙腾:“这上医看病,一看眼,二看手,脏腑之病,都浮在方寸之间。”
“会不会看,能看懂几分,那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人体周身五脏,在双目一一有所对应。”
“眼、睛、睽,各有文字之妙。”
“这壬癸水生瞳仁,丙丁火生眼角,甲乙木生黑珠,庚辛金生白珠,戊己土生眼皮。”
“眼,这个字,就有好大的学问。”
“眼,以目为根,以艮为体。何为艮,八卦之中,艮为山,何为山?”
“聚土成丘,聚石成山,山、石皆为土之凝聚造化而成,是为金之收敛之性,刚好与十天干次序中,庚辛金生白珠,所对应。”
“这眼睛眼睛,眼是眼,睛是睛,咱老说翻白眼儿,翻白眼儿,你啥前儿听过有说翻白睛的。”
“眼,即为白,即为金,即为艮,所以,字形,以目为根,以艮为主。”
“赵小姐,就单这一个‘眼’,你看看吧,又是历法十天干,又是五行八卦,又是医理的,里边儿多少道道儿啊。”
赵世哲搓了搓下巴,“叶龙腾,照你这么说,那火眼金睛........”
叶龙腾一怔,“火眼金睛那说的是孙悟空,猴儿能跟人一样嘛。”
“这睛是什么意思?”
“以目为根,以青为显,五色之中唯肝木属青。”
“咱说小孩儿大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说的可是黑眼珠子,可从没人说小孩儿白眼珠子骨碌骨碌的吧。”
“肾水、肝木、肺金、心火、脾土,这五脏分主五行,但细细论之,每一脏各有五行;”
“人身万事万物,说到底,都是气血造化而成,气属阳,血属阴,五脏自然也不例外,既然五脏有阴阳,那阴阳必定衍生五行。”
“人身处处,大到一脏一腑,小到一根毫毛,五行自蕴。”
赵世哲嘴角一咧,叶龙腾眯着眼,
“你是不是又觉得很空泛玄虚?”
“周身八万四千毫是怎么生的,血从气而生毛,气血缺一,都不能生毛,一根毫毛,自有阴阳五行之理。”
“五官各有所应,肾主耳,肺主鼻,脾主口,肝主目,火主舌,所谓火舌。”
“这木虽然属肝属木,但以先前之细细论之,目中自有五行,不过,却是以木为主。”
“人之双目,阴阳之理五行兼具,主在木,所以,人之双目,精华在黑眼珠。”
“看一个人聪明与否,全在这黑珠,黑珠又大又亮,自然是眼明心亮,所以才以亮晶晶论之,亮,是为心亮,晶,是为眼明。”
“一个小孩儿,聪明与否,在黑珠在木在肝,长久秉烛夜读的书生;
喝的药,可都是补肝明目的,你啥前儿听过补心肺脾肾明目的药了?”
赵世哲眯着眼,一脸恍然地点头。
“一个小孩儿,能不能坐得住,看哪?”
这下,赵世哲没问,默而聆听。
叶龙腾:“瞳仁。”
“瞳仁为壬癸水所生,为肾所主,五脏之中,肾又主志,肾之精又生脑髓之精。”
“气为精之灵且动者,气之妙,在一个动字;”
“神为气之灵且秘者,神之妙,在一个秘字。”
“五脏各有其神,在心曰神,以心为君主之官故,在肝曰魂,在肺曰魄,在脾曰意,在肾曰志。”
“肾之神,虽名志,但与肝之魂,心之神,同为五脏之神。”
“肾水之神,为志,藏于壬癸水所生之瞳仁中,瞳仁越小,其志则越坚越凝,越稳如泰山。”
“三分热度,人言志不坚;朝秦暮楚,人言志迁移,说的,都是肾志,都是眼中几滴壬癸水。”
一番学识抖露,叶龙腾儿方才记起,好像那个火眼金睛,还没跟着赵小姐解释。
“这火眼金睛,那是带毛的猴子;没带毛儿的猴子,你我,都是金眼木睛。”
赵世哲恍然一长“哦”。
赵世哲眯着眼,“照你这意思,那众目睽睽的睽字,应该就是单指瞳仁的意思吧。”
“照这个意思,那众目睽睽,应该大家全都聚精会神地盯着。
要是大家抱膀,懒散随意地看着,那就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了,是这个意思吧。”
叶龙腾一怔,明显有些惊喜,“你行啊,赵小姐,触类旁通啊。”
赵世哲:“叶师傅客气了。”
叶龙腾:“其实,不只是中医要学古文字,语文老师,也得懂古文字。”
“你想啊,连字的原意都不懂,还教什么成语文章诗词歌赋啊,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咱以前学过的。”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怎么理解?”
赵世哲:“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