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后,落日余晖中染上一抹殷红,照得漫天都是红色,像极了粘稠的鲜血,滴滴答答。
月白窄袖长裙染红鲜艳的红,裹在程柠瘦削的身上,衬得她惨白的脸色越发无血色,她抖着唇瓣,泣声道:“凌寂,爹爹待你不薄,你缘何要屠戮我族?”
仿佛从血池中走出的凌寂,甩掉长剑上的鲜血,蹲下身,捏住程柠的脸颊,轻声道:“小柠儿,我心悦你人尽皆知,你父亲,我的启蒙老师,想着将你婚配给江淮那无能小儿,凭什么?我哪点儿比不上他,你的良配是我才对。”
“呸。”
混合着鲜血的唾沫,喷了凌寂满脸,程柠怨恨得瞪着大言不惭的他,声嘶力竭吼道:“爹爹尊重我的意愿,哪怕拒绝你的提亲,也是给足你面子,你怎敢……”
“小柠儿,我哪儿比不上江淮,从小到大,你从不肯用正眼瞧我?”凌寂痴迷得摩挲着她的脸颊,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温热的唇瓣暖热她温凉的额头,满是倾慕地说道:“小柠儿,你且放心,没人再敢阻拦我们,江淮自身难保,三日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程柠惊恐地挣扎起来,难以置信得望着疯魔的凌寂,低吼道:“凌寂,你疯了?哪怕死,我也不会嫁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话没说完,程柠熟悉的族人被押解上来,锋利的刀刃抵在他们的脖子上,恐惧的哭声很是压抑,“少主,不要管我们,他是恶魔,不能……”
滚烫的鲜血溅了一地,头颅在程柠眼前翻滚,没了头颅的身躯颤抖了瞬,轰然倒在地上,尖叫声响彻云霄。
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咬紧牙关,不愿求饶也不愿程柠低下头颅。
程柠撕扯着凌寂的衣襟,泪水染满她的脸庞,“凌寂,你放过他们,你放过他们。”
“可以。”凌寂微微侧头,靠近程柠小巧的耳朵,说道:“只要你答应嫁我,我便放过他们,很公平的交易,小柠儿,你愿意吗?”
愠色在程柠眼中激荡,望着瑟瑟发抖的族人,还有熊熊燃烧的屋舍,她的心在颤抖,做不出见死不救。
更何况,凌寂想逼迫她低头,便不会轻易赶尽杀绝,只会一点点折磨他们。
肩头的担子像沉重的枷锁,把程柠压得体无完肤,高举的大刀砍下前,她率先亮白旗,“凌寂,我输了,只要你放过他们,我…任你处置。”
说完这句话,程柠黯然得闭上眼,耳边传来族人的声音,凌寂把她搂进怀里,笑得张狂,像是对待胜利品一样,轻佻得吻上程柠紧闭的红唇,暧昧露骨地说道:“小柠儿,你只能是我的妻,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
说完,他一把抱起不抵抗的程柠,大步流星离开。
程柠透过他的肩头,看到族人被押解离开,心中大石落下,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
杀伐果决的将士,怎能相信俘虏的话?任凭他处置?可以,下阴曹地府。
匆忙布置的喜堂处处透着用心。
美得独居一格的嫁衣挂在架子上,程柠呆坐在团蒲上,淡漠得摸着唇脂,瑰丽如血的颜色衬得她惨白的脸色红润了些,她慢悠悠站起身,穿戴着嫁衣,脸上没半点儿喜色,来装扮她的侍女嘲讽道:“哭丧着脸干什么?少主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程柠:“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呵,矫情。”
话音未落,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扼住侍女的脖子往后一扔,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上空,一身喜袍的凌寂打量着程柠,拽着她的胳膊,拉进怀里,痴迷得吻上去,半晌过后,他气息不稳得松开程柠,抚摸她细嫩的脸颊,笑道:“小柠儿,你我终成眷属,来,笑一笑。”
程柠绷着张俏脸,对凌寂的话恍若未闻,他愤懑得掐住程柠的脸,恶声恶气说道:“小柠儿,旁人眼中,你已然是我的妻,江淮那无能小儿,现在都没出现,不恰巧说明,你只能依附于我……”
“噗嗤。”
凌寂喷出一道血箭,踉跄得摔倒在案几旁,错愕得看向呕血不止的程柠,说道:“小柠儿,你…以自己为饵,想诱杀我?”
“凌寂,你错就错在高看自己,小觑了我。”程柠倚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坦言道:“你以为小淮为什么不来?是我,把消息放晚了些,小淮救出我的族人,便能将你们一锅端,也不算浪费我的良苦用心。诚如你所言,哪怕你没碰我,在旁人眼里,我已然脏了身子,我是蓿雾和乘崎之女,绝不苟且偷生。”
视线渐渐模糊,程柠阖上眼,重重摔在地上,意识模糊之际,她恍惚听到江淮的声音,焦急又心碎。
程柠翕动着嘴,最终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滴答滴答。
机器运转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浆糊似的脑袋渐渐清明,她睁开一条缝隙,扫视着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这是病房?
程柠拔掉脸上的面罩,手脚疲软的撑起身来,墙上硕大的玻璃窗看不到外面,病房昏暗无光,她试着下地,顿时摔在地上,手脚并用朝房门爬去,她想亲眼看看,是不是回到现世,还是被扯进另一个时空,她不想再经历残酷的人生。
咔哒。
房门被打开,身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把她抬到床上,按住挣扎不休的四肢,给她注射镇定剂,渐渐疲软的身体陷入昏睡,她抗拒得摇着脑袋:“不要,不要,我不要……”
恍惚间,她听到同情的声音。
“真可怜啊!堂堂程家大小姐,被抛弃在精神病院,也不知道她醒来后,如何面对这样的事实?”
“同情她?还不如同情自己,她被抛弃不假,但程家没有断给她的医疗费,便不愁人伺候,我们还要伺候她很久呢!”
“但是凌家,江家,程家,还有傅家仇视……”
“咳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要有度。”
下一秒,程柠跌进无尽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