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司内,左金吾卫大将军薛怀仁正在听取部下的汇报。
经历了半年前伍氏兄弟那次叛乱,薛怀仁失去了一臂,同时也失去了在军中掌权的雄心。
他已经老了,残了,到了真的拿不动刀的时候,何必再拖着这份残躯再与年轻人争权夺利。
就连石守信那个见风使舵的家伙都屈服了,他薛怀仁何必硬撑着,就凭李世绩与他交情?
这可是不够!
“听说萧寒才回金吾卫大营,就逼着一帮军官跳河,还杖毙了七八个被他当成懦夫的家伙?”
“是这样的,将军,您看左相大人的嘱托我们还要执行吗?”
副将也是有些头疼,萧寒这家伙很是邪性。
你说他有脑子,偏偏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左右金吾卫因为他死去的军卒不下几百,基层军官更是近乎全军覆没。
本以为他回来后会收敛一点,没想到这次居然连左相大人都得罪了。
人家一封书信递到薛将军这里,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让萧寒诸事不顺。
要说萧寒没脑子,副将觉得自己就是天字第一号蠢货。
能这么折腾却还活蹦乱跳的家伙,怎么可能没脑子,人家不仅活得好好,还从燕州带回来六千老卒,这就是本事。
“浩轩,你如何看,萧寒这小子似乎已经成势,但本将与左相、定西将军素来交好,完全违背左相的意见似乎有些不妥。”
“大人,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萧寒毕竟是左相的女婿,只要二人没有真的撕破脸皮,我们就没必要掺和进这趟浑水中去。”
“既然如此,浩轩你过去一趟,将萧寒带来,看看他这次金吾卫又想做什么。”
薛浩然单手敲击着桌面,对副将和稀泥的想法很是赞同。
清河岸边,李澜、林越虎等人亲手将几位同僚杖毙之后,心情很是复杂。
这些人虽然有错,但还罪不至死,往日里三十军棍下去只会让他们骨断筋折,休养半年也就能康复了。
只是萧寒下了狠心,他们如果还想靠着这棵大树就得证明与过去彻底割裂的决心。
“将这几人的尸体拖回去,悬挂在旗杆之上始终三日,以儆效尤,从今以后你们不仅仅是金吾卫一员,还将成为陛下的亲卫,回去准备一下,收拾好仪容,下午随我进宫面圣。”
“诺!”
听到即将面见天子的消息,众人狂喜无比,齐声应诺。
能够在皇帝面前露脸,以后还要护卫皇帝的安全,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美差。
他们今日这番罪受得值了,只是可惜了死去的几人,只要再坚持一下,对自己狠一点,怕是也能获得这番机遇。
浩轩看着李澜这些人狼狈跳进河水,再看到他们兴高采烈地将同僚的尸体悬挂在旗杆之上高高挂起,很是不解。
一个人如何能在接受惩罚、侮辱之后还能如此积极,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远远地看着萧寒处理完一切,他才骑着马慢悠悠地来到萧寒身前。
浩轩此人萧寒是认识的,薛怀仁的副将,左金吾卫中郎将,官阶五品的实权武将,论职位超过萧寒八品的录事参军许多。
“末将,萧寒见过郎将!”
“哎呦,萧兄弟这就见外了,大将军在帐内等你,没别的事就和老哥走一趟吧。”
浩轩见萧寒朝自己行礼,不敢托大,赶忙下马扶起萧寒。
嘴里也很是客气,一嘴一个老弟,丝毫不觉得叫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人兄弟有什么不妥。
“郎将大人说笑了,您的吩咐末将不敢推辞,咱们这就去拜见大将军,刚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向他汇报。”
浩轩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萧寒的客气没有当回儿事。
现在他还有资格称呼萧寒一声老弟,不用几年此人真的一飞冲天,他怕是得称呼对方一声大人了。
军帐内萧寒再次见到许久未见的薛怀仁不由有些唏嘘。
仅仅半年的光阴,就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痕迹,薛怀仁不仅失去了一只臂膀,头发也白了一片,整个人按看上去老了有十多岁。
“末将萧寒见过大将军!”
萧寒掀开营帐,对着薛怀仁恭敬拜了下去。
萧寒这一拜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从他进入金吾卫以来,不管是不是看在李世绩面子上,薛怀仁对他都颇为照顾。
薛怀仁没有马上扶起萧寒,缓缓走到萧寒身前,用仅剩的那只手臂摸了摸萧寒的脑袋,感慨道:“半年前,你还得凭借李世绩的举荐信才入得老夫眼睛,如今却是能在燕楚战场纵横驰骋,还带回来六千燕州悍卒,后生可畏啊。
老夫甚至还记得左相对你的称呼,猴儿,哈哈,如今他口中的猴儿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
萧寒任由薛怀仁的手掌在自己脑袋上抚摸,想到曾经的种种也有些唏嘘。
尤其是李世绩那封举荐信中的“猴儿无耻,汝自处置”,更让萧寒有些恍惚。
仅仅半年,他就与舔着脸求来的丈人分道扬镳了。
“起来吧,让老夫看看长高了多少,这人一老,就容易放不下脸面,我是如此,左相也是如此,但这天下总得交给你们年轻人,是不是?”
“大将军老当益壮,小子拍马难及,还请再支撑些时日,为我等遮风避雨。”
萧寒依言起身,他何尝听不出薛怀仁嘴中的劝解之意,但他与李世绩之间的矛盾,不是意气之争,其中并不掺杂个人利益,单纯就是立场不同。
大楚的资源总量有限,南方州县生产的粮食有数,燕州的战马也有数,并州军多抽调一些,燕州军就少一些。
事关边州千万人的生存,不是谁一两句话就能调和的。
薛怀仁见萧寒不为所动,继续装糊涂,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劝。
李世绩他不想得罪,萧寒这位皇帝的身边的红人他也不想得罪,干脆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开始询问萧寒前来的目的。
然而薛怀仁不想选边站,萧寒却不肯如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