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进城之后,秦远的神魂便肆无忌惮的向着四面八方探查而去。
此处偏远,城中修士并不多,即便是有,也无一人超过六品,根本无法察觉秦远的试探。
跟着那股熟悉的魂魄气息,秦远一步步向着海岸边走去。
这座城临海,或者说,它就靠在海边,若是涨潮,兴许都能有海水淹入街道上来。
城池不大,很快,秦远就到了一片沙滩前。
距离沙滩不远处有几间民居,显得有些简陋,很显然是渔民的房屋。
今日阳光正好,很多渔民都已经乘船出海打渔。
妇人们则一边照看孩子,一边在沙滩上支起竹架,缝补受损的渔网。
没有什么太多遮挡的海滩上,秦远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身影。
所有缝补渔网的妇人都嫌烈日当空,穿的很清凉,唯有那人,即便顶着烈阳,也穿着极为封闭的黑袍。
“找到了……”
秦远微笑着开口,距离这么近,其他三人也自然谈查出了对方的气息。
他们并没有着急出手,而是显得很寻常的走了过去。
到了那人背后,才发现他也在缝补渔网,而且动作很娴熟,似乎已经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金鳞……”
秦远轻轻呼唤了一声,那黑袍人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才缓缓转身,赫然便是金鳞的模样。
这依旧是一具傀儡,只不过这具傀儡用料普通,实力恐怕连一个六品修士都未必比得上。
在看到秦远一行人之后,他并没有显得多么慌张,甚至还笑着点了点头。
“秦先生,你们先等一下,我替赵婶儿把这张渔网补好再说……”
说着,就又转身继续缝补渔网。
山君和云璃都不免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就打算上前直接将他擒下。
可秦远却微微摇了摇头,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一边补网,金鳞一边开口说道,“秦先生,我很好奇,不周山那些傀儡都去哪儿了?”
“就好像忽然断了联系,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了一般……”
秦远没有回答他,只是随便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坐下。
金鳞话语不停的继续道,“可是,我又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些傀儡应该没有被损坏才是……”
“可为何,我连自己的魂魄气息都已经察觉不到了?”
秦远深吸了一口气,“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闻言,金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先生果然不愧是先生,我的这条道路因先生而启,也因先生而终……”
说到这里,他有些感伤,似乎已经是猜到了自己的结局,可又有些不甘心。
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那张渔网上的破洞已经快要彻底闭合。
金鳞忽然有开口问道,“先生,难道我错了?”
“机械飞升的理论是您提出来的,可要做到这些,就必须得有牺牲……”
“我不过是借用神器之力,开拓一条日后兴许能让后来者为之惊叹的长生之路,难道这也有错?”
秦远默不作声,只是看着他修补渔网,似乎这件事儿更让他感兴趣。
金鳞依旧没有停下,继续说,“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在开拓新道路的途中,总归是要斩去杂草,搬开顽石,才能继续前进的……”
“我不过是在做一个开拓者该做的事情……”
听到这,秦远才终于是摇了摇脑袋,似乎对这个观点不敢苟同。
察觉到了他的动作,金鳞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他,“先生可是有不同看法?”
秦远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终于是将目光落在了这张不知用什么材料打造的脸庞上。
“机械飞升只是一个理念,理念就需要有人去尝试,这没有错……”
“可是尝试也会有出错的时候,你现在走的,就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说到这,他语速顿了一下,这才继续道,“你试想一下,你的魂魄不断的壮大,就需要白瓷碗不断的摄取他人魂魄……”
“对于你来说,魂魄是必不可少的资源……”
说到这,秦远看向金鳞,“但如果这个资源耗尽了呢?”
此话一出,金鳞织网的手猛地一顿,表情似乎显得有些意外,他从未想过,魂魄会有耗尽的一天。
天下人口足以万万计,当真有耗尽的一天吗?
秦远话语不停,继续道,“到那个时候,天底下就只剩下傀儡……”
“苍生熙熙攘攘,看似热闹非凡,可实际上,却独有你一人而已……”
说到这,他又顿了一下,问道,“这样的长生,有何意义?”
金鳞蹙着眉头沉默良久,忽的好似想到了什么,可刚想开口,又止住了。
显然,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走这条路,杀生必不可少,而且因为白瓷碗的影响,他已经开始滋生一种迫切要吞噬别人魂魄的冲动。
其实他自己也能够预见,到了大成之期,他的心智必定会更加的扭曲,甚至不会放过任何一缕魂魄。
到最后,极有可能真的如秦远所说的那般,天底下只剩下他一个金鳞,长生不死。
想到这,傀儡苦笑了一声,叹了一口并不存在的气息。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身前竹架上的渔网也被他不知不觉间修补完毕了。
剪断绳线,放下补网梭。
这位曾在南越名噪一时的死神缓缓起身,先是向着远处那位正在忙于补另一张网的妇人高声道,“赵婶儿,网我给你补好了……”
“哎!”
那妇人转身露出一张朴实的笑脸,“小伙子,谢谢你啊,晚上来我家吃饭,你赵叔今儿收获不少……”
“不了,我得走了,替我向赵叔告个别……”
“啊?”
那妇人愣了一下,随即就要起身走过来。
可金鳞却忽然伸手止住了她,笑着开口道,“我之前做了一些错事儿,我得去赎罪了……”
此话一出,那妇人顿时傻愣在了当场,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再看金鳞身边那四个人,除了那个老头儿,其余三人穿的都极为富贵,其中还有两人一脸的凶神恶煞,显然不是一般人。
难道金鳞这小伙子是个逃犯?
这个念头一出现,妇人就更加不敢靠近了。
渔民本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可不敢招惹这种是非。
金鳞也不介意对方的态度,只是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那两位神庙地支。
他洒脱一笑,“金鳞,受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