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两脚羊!这位小娘子,要不要来点儿?”
说话的是个屠夫,古代人的装束,身前的糙布大围裙满是污渍和血迹。
但他很瘦,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肉,只从那宽大的围裙来看,他曾经胖过。
只不过后来饿死了。
他这话是对迟念说的,边说,边用手里的大刀在面前的肉上左右虚切两下,似乎是在展示肉质的鲜美和他熟练的刀工。
迟念没搭话,只看了眼他刀下的肉。
是人的大腿,用刀从中间劈开,摊在案板上。
“荷包嘞荷包!郎君,给这位小娘子买个荷包吧?”
刚走两步,又被一个大娘搭话。
这位大娘倒不是饿死,而是将肉从身上剜下,失血过多而亡。
她的衣服破烂不堪,每一处都是用刀划开,从衣裳的破碎处隐隐可见里面的刀痕和伤口。
张庄似乎早已习惯,不理大娘的话,目不斜视、大跨步地向前走。
并非所有人都是古代人的装束,有人着中山装、西装、旗袍、运动衣、连衣裙等。
但有一点有趣,所有人都是紧紧挨着。
古代人与近代人挨着,近代人与现代人挨着,没人觉得奇怪,也没人嫌弃拥挤。
且从他们的行为看,他们似乎在进行某种特殊的循环。
迟念默默地解读他们的一生,才发现,他们所为之事,皆是死前最在意之事。
比如这位穿西装的,他点头哈腰,不停地作着保证,“您放心,我一定把东西给您带回来。”
他是个小混混,因未能把东西带回而被老大杀害。
比如这个穿旗袍的,她怒视迟念,嘴里不停喊着:“你出卖了她,背叛了我们!”
她是个普通妇人,与一位被追捕的同志换了衣服,只为帮她逃走,可惜被出卖,自己也丢了性命。
比如这个打扮潮流的大学生,不停重复着,“他才是骗子,我不是!”
他是个家境不错的大学生,进入学生会后动用私权,把一位家境困难的学生的助学金收入囊中,被举报后遭到老师批评和同学责备。
上一秒还被拍马屁,下一秒就被孤立,巨大的反差碾碎了他的玻璃心,一气之下吃了安眠药。
没想到,真的没救活。
再比如他旁边这个灰头土脸的孩子,小孩儿的双眼清澈单纯,“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迟念心思微动,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蹲在小孩儿面前。
“你是谁呀?你娘叫什么呀?姐姐帮你找。”
小孩儿怯怯地退了半步,眸中布满恐惧,“你真的是来帮我的吗?”
迟念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状,小孩儿才壮着胆子道:“我娘是陈家村的王氏,你能帮我找到她吗?”
“陈家村……”迟念仔细想了一下,有些疑惑道:“湖城似乎没有陈家村吧?”
小孩儿眼中含了泪,着急地伸出小手,“有的有的!”
“好!有!我们去找姐姐,让姐姐帮你找娘!”迟念顿时心软,抬手就抓住小孩儿的手,想安抚他,也想带他走。
不料,碰到他的一刹那,小孩儿忽然化为青面厉鬼,紧紧抓着迟念就要将她生吞入腹。
“啊!”
迟念尖叫一声,惊恐地甩开他的小手,却发现眼前仍是那个无辜单纯的小孩儿。
他怯怯地看着迟念,“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你不是唔!”就在迟念大声控诉的时候,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抬头一看,是去而复返的张庄。
张庄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盯着她的双眼。
迟念这才发觉了周围的异样。
方才如闹市般的主干道,此时却是寂静无比。
她眼珠子微微转动,就见所有人都呆在原地,齐刷刷地看着她。
那眼神,仿佛屠夫看待两脚羊一样。
她赶紧收回视线,微微颤抖地看向张庄。
张庄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随后缓缓地摇头。
迟念终于想起了他的告诫:不问不说。
她慌乱又害怕地微微点头,捂住她嘴巴的大手这才慢慢松开。
似乎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张庄将她扶起来后,紧紧攥着她的手,更加大步地朝前方走去。
直到出了这片闹市,重新回到破败的校园,张庄才松开了她。
“不是说了不问不说吗?”张庄眸中全是怒气,“你差点儿就害我们被生吃了!”
“对……对不起,我以为……那只是个集市。”迟念愧疚又后怕地低下了头。
“集市?我们已经死了,你觉得这里会有正常的集市吗?告诉你,那里全是这片土地的冤魂。
知道他们为什么靠那么近吗?因为他们的尸体都被乱扔在一起!
他们死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要真发起火来,姐姐都制服不了!”
张庄怒气不减,可事情已经过去,当务之急,还是带这个新来的去见姐姐才行。
“算了,快走吧。”
“嗯。”迟念赶紧跟上。
走了几步,她回头冷冷地瞥了一眼,那里仍是灰蒙蒙一片。
百年厉鬼?不过是那只吞安眠药死掉的鬼,幻化出的幻境罢了。
既然他喜欢玩儿,她就配合一下。
不过看张庄的模样,他似乎十分坚信那里都是强大的厉鬼,甚至说出“姐姐”都制服不了这种话。
这位“姐姐”竟能容忍至此,看来集市幻境中的鬼与“姐姐”关系不错啊。
“还看!”察觉到迟念的目光,张庄低声呵斥。
迟念立刻转头,又成了那副害怕的慌乱模样,“不了,不了。”
张庄叹了口气,大踏步地前进。
看着张庄的背影,迟念再次恢复冷漠。
他去的方向似乎是体育场,难道他口中的那位姐姐在体育场?
门呢?门也在体育场吗?
若她记得不错,方家三个小子的搜查范围就包括体育场,他们没能准时赴约,该不会是误闯进来了吧?
途径那条熟悉的长椅,迟念情不自禁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若是误闯进来,他们被隐去身形且身上有鬼气,不会遇到危险,也就无法让迟念察觉。
这倒是符合逻辑的一种可能。
可若真是如此,没准儿他们正在那位“姐姐”身旁瑟瑟发抖,还是尽快过去看看为好。
迟念念头刚落,忽觉阴风狂作。
啊——
一阵凄厉的声音随之响起。
抬头一看,眼前的田径场竟闪起了金光,金光上方,是浓重的鬼气聚成的旋涡。
道家的除鬼符阵?
迟念微微颦眉,竟还有别人闯了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