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无名知道,何腾蛟这个人,和很多明朝士大夫一样,有一腔报国之志,宁愿赴死为明朝效忠,誓死不降,也不愿苟且活命。他们不想自己大节有愧,把大节看得无比重要。
“熙宦,我留下了一首七律绝命诗。如果有机会,你把这首诗带给堵大人吧!”
“天乎人事苦难留,眉锁湘江水不流。炼石有心嗟一木,凌云无计慰三洲。河山赤地风悲角,社稷怀人雨溢秋。尽瘁未能时已逝,年年鹃血染宗周。”
念完这首诗,何腾蛟将一张稿纸递给熙宦。
“熙宦,明朝三百年正统,天意必不绝亡,我死之后,抗击满清就靠你们了。”
“督师放心,我们誓死追随堵大人抵抗清军,杀奴酋,一定不辜负督师的遗愿。”
张熙宦泪流满面,将那张纸收好放进怀里。
这时,只见房间外聚上来的清兵越来越多,谭无名对着张熙宦,急忙道,“清兵援兵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临走前,张熙宦朝着何腾蛟跪下,拜了三拜后,和谭无名一起出了门。
门外那三人,还在和清兵缠斗,身上已经受伤,谭无名见状,抽出腰刀,冲入敌阵,毫不迟疑,刷地一刀劈头砍去,前面的清兵蜂拥而来,谭无名手中长刀闪电般砍出,正中一名清兵的手臂,那人向后摔倒在地。
谭无名手长刀来回游动,一个个清兵非死即伤,纷纷倒落了下去。
“啊!”前面两个清兵又惨叫着被砍飞。
后面的清兵看到谭无名如此凶猛,停下了脚步,虽然人多势众,却不敢扑上来。
谭无名趁机扭头对张熙宦大声喊道,“张大人,赶紧上围墙,我来断后,记得从通济门走,那儿靠近河堤,有树林,比较好藏身。”
见他们已上了围墙,谭无名于是不再恋战,转身后退到墙角,一个纵身,跳上围墙。
或许是看到何腾蛟还在屋内,清兵也没追出来。
出了西禅寺,谭无名看了下方向,急忙朝着通济门方向跑去。
城中此时乱成一团,火起多处,黑烟腾腾,到处是叫嚷之声,不多时,谭无名就趁乱从通济门出了城。
出了城门,谭无名沿着河堤,径直往树林深处走去,走进去百十步,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谭无名转过身来,只见十多名穿着黑衣劲装、拿着刀剑的汉子将他围在中间。
张熙宦和之前那三个刺客,从树后缓缓走出来,张熙宦盯着谭无名,“果然是你,今日为何尾随我们而来?”
谭无名双手抱拳,“刚刚在何大人那儿,我已经直说了,我也是想救何大人。”
“你是谁?”张熙宦眉头微蹙的盯着谭无名
“在下谭无名,潭州县上民乡谭家村人。”
谭无名坦然说道,“事发突然,由于怕你们误会,因此只能跟在你们后面!”
“刚才要不是你,我们可能被抓住了,何之凯在此谢过!”旁边儒雅气度的青年人一脸感激模样。
张熙宦摊开双臂,持大礼弯腰,沉声道,“谭爷对我等有活命大恩,张熙宦拜手谢过!”
“张大人,叫我无名即可,可惜何大人以死明志!”
“督师是忠义大臣,这也是遂了他心愿。”张熙宦神色黯淡。
“谭爷,你这身手,之前当过兵吧。”旁边的黑脸壮汉,心口直快。
“之前是在县城的米店当帮工,做点体力活而已。这位兄弟,叫我无名即可。”谭无名苦笑道,再次强调了下,不要叫他谭爷。
“帮工?谢彦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帮工?你们见过吗?”黑脸壮汉谢彦吐了吐舌头,谭无名那一手长矛飞刺,彻底让他心服口服。
张熙宦走上前,向着谭无名,指着身边三位,“我来给你介绍下,这三位分别是谢彦、何之凯,张山。之前都在督师手下当兵,其中之凯是何大人的侄子,另二位是何大人的亲兵。其它这些人也是我们的兄弟。”
“张大人客气了!无名见过各位弟兄。”谭无名朝着众人拱了拱手。
“无名真是好身手,有没有兴趣来朝廷当官?你也知道,我们是督师的部将,如果你同意,可以将你引荐给朝廷,凭你的身手,当个千总绰绰有余。这样你以后也不用在小小县城做帮工了。”张熙宦爱才心切,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谢过张大人赏识,不过暂时没有入朝廷的打算。这次县城突逢巨变,还没来得及回家报平安,我想先回家一趟,之后再作计划。”谭无名拱手谢过。
张熙宦知道谭无名有自己的想法,因此,也就不再勉强。
何之凯走上来,面向张熙宦,“张大人,我们下一步要怎么走?”
“督师走了,我们亲兵团也只留下几十人了,回朝廷也难...”张熙宦想到难处,眉头紧皱起来,眼角的皱纹深了许多。
“现在朝廷一团乱,都是一群奸臣在弄权,回去还不知道会受什么气了,我可不想回去受那鸟气。”名叫张山的矮壮汉子气呼呼的说。
“张大人,这抗清事业还做得下去吗?现在除了西南,其它地方都让满清占据了。”黑脸壮汉谢彦有点泄气。
张熙宦面色凝重,“再难也要坚持下去,这是督师的遗愿!”
谭无名知道自己是外人,他们议事能让自己旁听,已经是十分信任了,他也谨守分寸不插嘴多舌。
谭无名蹙眉沉思着,见众人唉声叹气束手无束,迟疑之下,终究开口说道,“张大人说得对,不管再难,也要将鞑子赶出去!不为现在的百姓,也要为我们的子孙后代着想,难道让他们以后出生,就留着那难看的金钱鼠尾辫!”
张熙宦眼前一亮,他对谭无名并了解,近年来也没有听说湘临府潭州县出过什么有名的人物,但是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年轻人,很不简单。
这次救援何腾蛟,谭无名也是出了大力,非但不置身事外,更是冒着杀头的风险施以援手。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年轻人冷静睿智,杀伐果断,像是个能成就大事的人。
“朝廷那边暂时不会回去,我们会在洛口镇附近先休养生息,然后再去找堵大人,好好筹划下将来的打算。”
张熙宦看了一眼其它人,点点头说道,“无名自有前程,我们也不能耽搁他。”
“谢林,你不是很佩服无名的一身功夫吗,你跟着他做护从如何?”
说完,又看了一下谭无名,“无名,现在各地兵灾此起彼伏,强盗贼匪大量涌入潭州,多个人照应也好,你看如何?”
“如此就谢过张大人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委屈了谢林兄弟?”谭无名也不客气,现在乱世之秋,身边多个帮手也好,他也觉得谢林为人直爽,身手不错,而且通过他,也能尽快了解南明军队中的情况。
谢林最是直性子,待人亲热也直接,“我老谢活了这些年,见过不少英雄人物,无名兄弟绝对要算一号,跟着你不亏!”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不敢当,各位弟兄如果有事情,可以到谭家村找我们。”谭无名笑了笑。
谭无名心想自己寄存于这个时代之中,一时也看不清未来的方向,要想混下去,要想混出一条路来,现在做决断还早了些,还真是要做几手准备,不过帮手肯定是越多越好。
一行人再次回到洛口镇,谭无名和谢林在这儿跟张熙宦一行人分手道别,他们将坐船返回谭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