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工友(2)

阿郎继续说道:“如果来宿舍找我们的人是叫我们开工的话,那就是安全的。如果他说是要带我们去另一个矿区,可能就是要带你走了。”

阿勇的神态为不可察的专注起来,他静静的听着阿郎的叙说。

“他们的脚步声是不一样的,我们这走路不都是没什么精神拖着走吗?可是来送你走的人不同,他们就是脚跟着地。”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模仿着走路的样子,口中也配着走路发出的声音。

窗外的月光打在阿郎的脸上,他的神情有些诡异,声音很低,紧盯着阿勇说道:“脚跟发出的声音,慢慢走近目标物。”

“好无聊。”阿勇不想听了。

阿郎却越说越有兴致,“还不止是这样,我们平时不是都走右侧那条通道吗?左边那个通道却常年关闭着。”

他手指着右边:“这条路再走一段就是我们熟悉的生活,外面是新鲜的空气,也是生机,是希望。‘

他又轻轻指向左边,“这条,如果是这边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

阿勇随着阿郎的手指方向看向左边,左边是一堵墙,他却觉得这墙寒滋滋的,往旁边移了移。

钢蛋声音又轻又急问:“那边有什么?”

阿郎慢慢叙说着:“那边左转用石墙隔开的,只有一扇铁门,那扇门就是通往死亡的门。”

他咧着唇看向阿勇,阿勇眉头紧皱了起来。

钢蛋被他吓得叫了起来,“你少胡说。”他赶紧捂上唇,其他床上的人并未翻身,今晚睡觉的人都额外老实。

阿郎却显得很放松,像叙述一件他见过的事,“我之前曾去那边打扫过,所以我才知道。”

“有一扇很大的绿色铁门,是那种从中间推开的门,门推开时就会发出刺耳的声音,咕咕咕响,时强时弱,所以被带走的人被决定去哪意味着……”

钢蛋跳到阿郎床上,要去捂他的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吵死人了!”阿郎训道钢蛋,比之前阿勇说的语气还严重。

他对钢蛋充满鄙夷和嘲讽说道:“像你这种杀了独居女人逃到这避难的渣滓,快给我闭嘴。”

钢蛋看着他,一下泄了气,“你怎么知道?”

阿郎眼珠微微转动,“在这待的久一点,上级总会给你透点别的事的。”

“组长也知道?”钢蛋咽了口唾沫,感到非常害怕。

阿郎笑的有些邪气,“我们每一个人因为什么来这里,他们都知道,你还记得我们来这里抽血体检是为什么吗?他们会先用务工这样的说法将我们留在这里,等到合适的人出现,就会将我们带去那扇门。”

“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跑呢?”阿勇问。

“跑?跑去哪?你忘了要提前离开这里是要付双倍违约金的吗,还有门口那七八个守卫,就算你偷偷跑掉,这荒郊野岭的,距离有人烟的村子还有几十公里,你还没走到,就被路上窜出的野狼叼了,分不清方向,要么就是渴死饿死在半路。”

“你说你去过,那扇门后面有什么?”阿勇抿了抿唇,又问阿郎。

“奇怪了,你不是怕声音太大吵到他们睡觉吗?”阿郎咧着唇笑,笑意凉飕飕的。

阿勇被阿勇这句怼了一下,有些丢面,微微低下头,但他还是想知道,于是他说:“我开玩笑的。”

阿郎将奇怪的笑容收回,他抬起头看着墙上那扇很小的窗户说道:“打开绿色的门后,会有一条用水泥做成的微暗的小路,路的尽头会有一些亮光,照在地板上,就像人死后会经过一条漆黑的隧道般,那条路就像隧道一样。”

“那条路天花板上数过去会有个四盏灯泡,正确的说是有五个,只是最后一个坏了,往前走一段后就要右转,路变得越来越小,转到右边的话会有三个阶梯,如果不小心的话就会跌倒,踏上阶梯后,墙壁上的裂缝会有阳光透进来,刺伤你的眼睛。”阿郎捂上眼睛又捂上心口,“让你忍不住想要快点离开这条逼仄压抑的通道,你会发现带你走的人面目变得急躁,他们会冷笑着看着你,接着就往左转了,会在一扇门前停下,这次是道红色的门,打开门后,墙壁龟裂的更是厉害,墙壁都渗出水,那些水流到地面上,连地上都长出苔藓来,那些苔藓让你脚步都站不稳,房间中央摆着一个冰凉的手术台,那个手术台就是他们将你放上去取走你内脏的地方,手术台边缘有一块凹陷的地方。”

钢蛋惊恐失神道:“什么?取内脏?”他一下变的很焦急追问:“为什么有凹陷?”

“被手术人的手印,在那上面的人都不会被打麻药,他们将他手脚束缚在上面,他们不断挣扎,他们的手脚捶打在上面留下的凹痕。”

阿勇倏然看向阿郎,神色很紧张。

阿郎对阿勇招招手,指向右边时,他说:“活着。”指向左边时,他说:“die。”

窗外的路灯到点自动熄了,伴随着阿郎结束的语境,气氛更恐怖了些。

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按照以往,这个房间里不是说梦话就是打鼾,又或者再磨牙,今晚却都很安静。

阿勇翻身面相阿郎的方向,他轻声问:“你见过那个手术台吗?”

没一会,阿郎的声音回道:“是用不锈钢做的长方形手术台,那样的材质一点也没考虑过睡在上面的人舒不舒服,手术台上方,有一个很大的手术灯悬在顶上。”

阿勇想象着自己被带上手术台,手脚都被拷着,那盏灯忽的亮起,刺眼的灯光下,一群带着口罩、穿着医务防护罩的人手举着手术刀,在他头顶上方齐齐的俯视着他。”

阿勇身子一抖,叫喊着摔下床,“不要再说了。”

阿郎声音低低的:“在手术台上有一个工具台,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手术刀,还有干净的玻璃器皿,那些刀切割你的脾、胃、肝、肺、心脏。

阿勇惊惧问:“玻璃器皿是做什么的?”

“将你的重要内脏挖去后,放在保温箱里送出去,你的其他器官,也会被他们切割下来做收集,玻璃器皿上会贴上你名字的标签。”

钢蛋被吓得大叫着拉上被子盖住头。

“一台手术下来,大概要一个多小时,没有麻药,锋利的刀划开你的皮肤,你的肌肉会因为过度紧张变得很硬,但是没关系,肌肉会因为疼痛失了力,你的身体像是一颗西瓜般被他们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块块瓜肉,鲜红的、温热的、跳动的……”

蒙在被子里的钢蛋更害怕了,又大叫着掀开被子,他反抱着后脑勺蹲在床脚。

“对疼痛敏感的人在刚开始时就会直接晕死过去,有的人却能扛到最后,你的嘴唇被你的牙齿咬烂,你瞪大了眼睛,像只死鱼,还能感觉到肚子在变空。”

阿勇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目光中透着惊恐之色,声嘶力竭大喊道:“别说了!”

阿朗的声音依然很低,他教训阿勇道:“你安静地,吵到其他宿舍的人了。”

阿勇嘴唇动了动,再说不出话来。

钢蛋整个人都被吓懵了,表情呈痴傻状。

第二日,同宿舍的人眼下都是乌黑的,只有阿郎神清气爽。

阿郎早饭吃的很香,碗盘都空了。

钢蛋食不下咽,机械的嚼了嚼。

阿勇没吃早饭,他坐在边上闭着眼一直念经,但眉头一直是皱着的,代表他此时不安的心绪。

脚步声响,有两个人朝阿勇这走来,阿勇睁开眼,怔怔看着两人。

“你是阿勇吧,走吧。”

钢蛋手里的碗磅当一声落在桌上,望向那两个人,他心咚咚直跳,好像下一个被带走的人是他。

阿勇慌张的左顾右盼,最后他看向阿郎,阿郎也正冷漠的看着他。

阿勇刚迈出一步,就被凳子绊了一跤,他撑住桌子稳住了。

“你们组长都给你说了吧,听说你对地质地貌比较了解,领导让我们带你先去另一个矿场看看情况。”

那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阿勇身侧,像是架着死刑犯般,要带他走。

阿勇将求救般的眼神看向阿郎,阿郎缓缓闭上眼,双手合十,作了这个阿勇经常做的动作。

阿勇瞪大了眼,绝望袭来,他做着挣扎道:“我不去了,请放过我吧,我不去了,让别人去,我不想死。”

那两个先是一愣,笑道:“什么死不死的。”半推半拉的还是带着阿勇走了。

钢蛋的表情都要哭了。

阿郎却笑出了声,笑得有些接不上气。

钢蛋生气的吼:“你不要笑了。”

“什么?”阿郎问。

“阿勇都要被人解剖了,你还笑得出来。”钢蛋谴责这个没良心还能笑出来的人。

阿郎轻松道:“他只是被领导赏识,先被调去新的采矿地而已,这里的矿已经快开采完了,没多久我们都会过去。”

“哎?”钢蛋充满疑问看向阿郎。

“我们一天挖矿都没功夫,谁还会让你去打扫卫生。”

钢蛋还是存疑的问:“那你说的那些事?”

“都是我编出来的。”阿郎简单说道,“怎么可能有手术台,门那半边原先也是宿舍,出过火灾,收拾起来麻烦,我们住的人不多,所以那半边就空着了。”

钢蛋越想越生气,吓了他一晚上,大吼的质问阿郎:“你干嘛要这么做?”

阿郎淡淡道:“因为我看他不顺眼,总是一副淡淡然又十分信仰的样子,好像做什么靠着他的神明就能一路顺风,世界上哪有什么神明保佑他。”说着说着忽然提高声音愤怒道:“都是他太好运了!”

钢蛋一副荒诞到要哭的表情。

此时门外急吼吼跑进来一个人呢,找到房间最角落,对正吃饭的A组组长说了什么,组长丢下碗,站了起来。

他们经过阿郎和钢蛋时,好像在说,阿勇在离开途中心脏病发死了。

阿郎紧紧的盯着那两人往门口走去。

“阿勇发什么了什么事?这话是什么情况。”钢蛋着急问阿郎。

“你安静点!”阿郎吼道,钢蛋很委屈,要哭不哭的样子。

组长走着走着停下来问那人,“你们没对阿勇做什么吧?”

那人立刻道:“怎么会,我们什么也没做。”

组长复问:“真的?”

那人肯定道:“绝对没有。”

组长叹气道:“那就只能派别人去了,阿勇的后事我来处理。”

阿郎忽然变得紧张兮兮,也没了之前的嚣张,他心虚对钢蛋说:“你别乱说话,别说出去。”他吞了吞口水,神情越发不安起来。

阿郎下井前,看向阿勇的那辆空着的猴车,他确认系上的安全带,抓紧绳索,与其他工友,溜向井下深处。

这一天他都没什么精神,以往度日如年的时间,今天却过得特别快就到点了。

他没吃饭没洗澡直接回了寝室,看着阿勇那张空床铺发起了呆。

第二天一早,组长就带着之前带走阿勇的那两个人找到了阿郎。

组长说他本想自己去的,但是要处理阿勇的后事,联系阿勇的家人,就只能留下了,鉴于阿郎工作时间最久,经验最丰富,让阿郎过去协助看看新矿井的情况。

阿郎愣愣的听完,没有欢喜也没有害怕,答了声:“是。”

钢蛋呆呆的看着离开的阿郎,阿郎与那两人往外走了两步,他往回看了眼钢蛋,露出一抹奇怪的笑。

钢蛋手紧抓着衣角,一直目送他走远。

阿郎跟着那两人走,一开始往宿舍方向走,以为是让他收拾行礼。

但他们带着他从宿舍经过却没有停下的意思,那两个人像是知道阿郎想问什么,他们其中一个说道:“过去几天就回来,到时候你在收拾东西,那边情况比较急,现在马上要过去。”

阿郎默认了他们的话,当他发现走向左边通道尽头时,他脸色一下变了。

门被一个人推开,发出吱呀刺耳的开门声,里面是一条甬长的通道。

他想起他说过的话,“有一扇很大的绿铁门,是那种从中间推开的门。“

“走吧。”带走那人说道。

“我记得来的时候不是从这走,现在怎么从这走了?”阿郎问。

“这边近,免得绕一圈费时间。”阿郎左手边的人回到。

阿郎看着头顶上的灯,一、二、三、四、五。

“在天花板上有四盏灯泡,正确的说有五盏,最后一盏坏了。”

他变得紧张起来,停下了脚步,看向身边的人,他们的脸上似乎都挂着冷笑。

“走啊。”他右手边的人催促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