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程的马车上，唐九离一直沉默着。
如意一直在等他开口。
“许雅中宠妾灭妻一案震惊朝野，他不惜谋害孕中嫡妻，只为了抬高姨娘的身份，此事皇后听说后大为震惊，昨日还特地召我前去问话。”
如意静静听他说着，许久才抬起头看他：“然后呢？”
“皇后娘娘说，此案必须严惩。”
“所以，许雅中田月娥二人已经被判了秋后问斩。”
如意垂眸，“舅母说，让我搬过去跟他们一起住。”
“许雅中害死了你母亲，让你从小吃了许多苦，你完全可以拿回你母亲的嫁妆，住到柳府，也不再管许家上下死活，此事谁都不能说出你的错来，只看你想怎么做。”
她想怎么做？
她想将许家老太太送去跟她儿子作伴。
前世，许明喣虽然跟自己交集不多，但他享受了本不该他享受的一切。
这辈子就得通通还回来。
如意点头，她明白哥哥的意思。
她毕竟是个姑娘，以后还要嫁人的，若是对许家人太过刻薄不免有人在后面说闲话。
倒不如远远地将他们打发了，到时候他们是死是活都算不到她的头上。
柳家舅舅舅母虽怜惜她，可毕竟隔了一层。
她也不再想依靠别人而活了。
“我都明白，哥哥，我想独立门户。”
唐九离惊讶看她，这年头大多女子都是依靠男人而活，未嫁时依靠父兄，出嫁后依靠丈夫，年老时依靠儿子。
鲜少有女子可以独立门户的。
若实在要算的话，前朝倒是有一位公主，驸马死后便独自撑起了门庭。
可是人家是有依仗的她的父亲兄弟子侄皆是皇帝。
谁人敢欺辱于她？
见他犹豫，如意脸上的笑意逐渐暗淡，“很难么？”
唐九离回过神来，看着她脸上小心翼翼地试探，突然笑了：“不难。”
既然她没有依靠，那么自己便做她的依靠。
这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满足她又如何？
“有我在，任何事情都不难。”
如意定定看着他，他的眼睛清亮透底，如意能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突然笑了，然后郑重地点头：“嗯，我知道了。”
她怎么忘记了自己现在是有靠山的人。
唐九离拍拍衣服的下摆：“对了，皇后她想见你，明日我来接你进宫。”
如意讶然，皇后突然提出要见她？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跟宫里有什么瓜葛。
“不必担心，皇后未出嫁时与你母亲也曾是旧相识，这次突然听说了你母亲的遭遇，对你不免有了几分怜惜，你去见见她也没有坏处。”
唐九离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她：“皇后心慈不会为难你，倒是不打紧，倒是......”
见他说了一半又顿住，如意不解地问他：“倒是什么？”
唐九离抿紧唇，这种事儿还真是不好跟她开口。
“传闻陛下曾有意让你母亲入宫，只是被柳太傅当面拒绝了，当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而你又生得极似你母亲，我怕他到时候会触景生情。”
还有这种事儿？
如意倒是没想到。
她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皇上如今已经年近不惑，这几年也都没有大选，想必对这种事情心思也该淡了。
“有哥哥在呢，我不怕。”如意歪着头笑道，“那明日你何时来接我？”
“各宫妃每日卯时初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我们晚一点去，大约辰时初到宫里，她们也就该散了，我卯时在许府门口等你。”
正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春桃在外面轻轻敲车壁：“小姐，已经到家了。”
如意说：“哥哥，明日再见。”
唐九离点头，状似不在意地问了一句：“我的荷包可好了？”
如意正起身准备下马车，闻言差点跌跤。
她猛然回头看着唐九离：“......没、还没有呢。”
说完逃也似地下了车。
唐九离眼中露出点点笑意，他掀开马车帘子看她进了门才离去。
如意走进了大门，想了想又退了出来。
她抬头看着大门上方的牌匾看了半晌，然后看着站在一旁的管家：“将这个牌匾取下来。”
管家早已经收到消息，老爷和田姨娘因为十五年前害死了夫人被判了杀头，大小姐也是田姨娘的亲生女儿，被他们用来混淆血脉。
而眼前的这位二小姐，才是夫人柳氏的嫡亲女儿。
管家不敢怠慢二小姐，本来大家收到消息后都忐忑不安。
若是二小姐把气都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都发卖了出去，那可怎么好？
见小姐有吩咐，管家连忙命手下的人赶紧搬来梯子拆下牌匾。
然后跟在二小姐的身后亦步亦趋。
如意回头不解地看着他：“管家有事吗？”
管家一时被问得愣住，他想说的话梗在喉咙里，只能讪笑道：“二小姐，无事，您请。”
如意回到自己院里时，意外看见宋妈妈守在门口等着。
“二小姐。”
宋妈妈一看到她立刻走上前来。
这几日延鹤堂的守卫已经撤掉，她们都可以自由进出了，所以宋妈妈一早就打探来了消息。
听闻当年的事情已经败露，她心慌不已，当下便立即下了决定要去投靠二小姐。
如意淡淡看了她一眼：“宋妈妈不去伺候老太太，怎么有功夫来我这儿？”
老太太自从那日大厥过后，身边便离不了人。
如意也去瞧过一次，老太太躺在床上眼歪口斜，虽然身子不适，但一日三餐却是少不了，精神头也不错。
能吃就能拉，她的排泄现在只能靠丫鬟们帮忙，整个屋子里味道实在熏人得紧。
宋妈妈虽然不用贴身做这些腌臜事儿，可也被那味道熏得不轻。
再加上老爷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也没有心思在老太太身边装贴心了。
她看着如意神采奕奕的样子，一点都无法将眼前的人与当日她从白家村接回来的那个小姑娘联系到一起。
自从二小姐回来后，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儿。
许府早已经不是当初的许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