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清拾起地上的一块碎瓦,放在自己的储物袋中。
“这是我在魔域的第四日了。”
他用瓦片记录自己在这一处诡异地界的过去的时间。
他已经不知行了多少里路,仅仅是从一片废墟,走到另一片废墟。他发现朱红漆的断柱上隐隐有金粉沾染。
“柱子上有字……用金粉写,恐怕如今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喂!”柳云清突然抬高了音调大声问道。
“你们知道怎么出去吗?”
这时竟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在这一刻接连不断的传出,过了一息后逐渐变成尖锐的人声。
“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三舅舅你知道吗?”
“你三舅舅不知道,诶——老婆子,他三舅妈,你知道不?!!”
“我哪知道啊,平日里也没人来咱们鬼哭崖啊!”
柳云清的目光落在身侧,不见尽头的陡崖。
陡崖石壁之上,是无数具悬吊的尸体。
这些尸体的双脚被粗大又锈迹斑斑的铁链束缚住,他们的头都朝着下方,惨白的舌头,从微张的齿缝中露出,舌尖呈分叉状,如蛇信一般点在鼻尖上。
是倒吊人。
“你们这里,就没有别的人来过吗?”
柳云清未必会信了这副说辞,问了他们八百遍,都说不知道,但他觉得多少可以套套话。
倒吊人随着风,摇了摇自己的长发,轻飘飘的乌发,让他们像极了正在打挺的鱼。
“来过吗?”一个倒吊人原本尖锐的声音突然犹豫了起来。
“没有……吧。”这一位更是支支吾吾,若是他们能灵活的做出动作,柳云清就能看到他们扣手抠脚了。
“……”
“你们当我傻吗?”剑修不威自怒,将自己的挽风剑从剑鞘中拔出,威胁之意流露在外。
他的剑指向一个临近的倒吊人,剑尖搭在它青白无色的脖颈上。
“……”
“小清……你能不能先把剑从我的脖子上拿下去呀……咱们有话慢慢说,别这么冲动……真是跟你爹一个样。”
这位倒吊人的声音虽高,言语中却带着些成熟稳重的气质。
“别叫我小清!”柳云清立刻否认道。
他也不知道这些家伙为什么要这么称呼自己。从自己回神清醒后,一路前行便寻到了这一处地方。
两面山崖之间。
众多倒吊人知道他来,一个个挥动长发,群魔乱舞,高声尖叫,就好似迎接归家的功臣。
“诶诶诶!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
“诶~小少爷~你叫什么名字!!!”
“听我的,得叫宝贝,之前听说他们人间很流行的!!!”
柳云清皱在一起的眉头在眉心形成了川字,眼神里明明藏着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却又露出一副厌恶的神情。
“好乱……你们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蛊惑我?”
柳云清如今破了他们塑成的心障,自此这些尖锐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再也无法让他心神动摇。
现在他认为自己应该是进了什么秘境,一个无法使用灵力的秘境,这里面出现的一切更像是秘境对他的考验。
至于这些东西一直在念叨自己的父母。
“我哪里有父母。”
他只知道自己是被师父从雪地里捡来的。
在一个寒冬,连他自己记不住的雪天,柳问秋曾经给他讲过,是因为他嚎叫的声音太吵了,他才从雪地里把他挖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谁。
柳问秋将他带回剑峰后,先是亲力亲为的照顾了几日,紧接着就把他扔给了剑峰的长老,便不知道溜到了哪里。
剑峰的几位长老轮班拉扯他长大,这个今天喂他一粒丹药,那个觉得他应该吃些人间吃食给他喂点米饭,另一个寻了些灵草灵果掰碎了喂他。
他没有名字,柳问秋给他起了单名一个清字。说是,“那日低头便见远处雪中有清泉流过,当是你不应命止于此。”
其他长老劝到,他生而为人,应当有个姓,便随了峰主柳问秋的柳。
柳问秋当时知道此事,愣了足足一刻,连正擦拭的剑刃的手都停在原处,最终点了点头,默认如此。
此后,他名柳清。
柳清在剑峰长大,性格并没有像其他剑修一样欢脱,他反而像一个古板的老人,板着脸,冷冷的随意捡起一根长树枝随着练剑的众位弟子一起,一练便是一整日。
动作从照葫芦画瓢,到逐渐携上了凌厉的剑风。
春去秋来,周而往复。
直到某一天,他仅凭一支枯树枝,在剑峰的试剑石上留下了一道古往今来从未出现过的剑意。
一道……极其板正,就好似尺规测量过的三尺剑意。从头到尾,宽度深度完全一致。
直面试剑石上剑意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极其古板又冰冷的剑意。
这是说不明白的……
一旁的路过的长老,见状急急忙忙的拽着他,带着一众的人跑到柳问秋整日里闭关的洞府外。
“峰主!!!开门啊!!!”
“问秋!!!有事情了!!快出来!!!”
这些长老心里清楚自家峰主社恐的性子,闭关他会有专门闭关的结界,没有结界,等同于他纯粹不想出门。
洞府的石门突然打开,一位身着灰袍的男子缓步走来,他须发黑中夹灰,不见银丝,手里握着一柄极其简单又古朴的银色长剑,上刻问秋二字。
“何事唤我。”
柳云清至今都记得师父的表情,眼神凌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长老很兴奋,抓住年幼柳云清的手不愿意放下,一直指着他手中树枝,重新将他以木划剑意刻石之事仔仔细细的同峰主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柳问秋盯着小少年手中的枯树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上前捏住他的筋脉探骨。
柳问秋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天生剑骨初现。”
周围长老一齐张大嘴,吃惊的看着他。
柳问秋又道:
“做我徒弟吧。”
小少年怔在原地,呆愣的看着这位眼前将自己带回剑峰的人。
“我……”
“你不愿意?”
“求之不得。
“柳清,拜见师尊!”
小少年当场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柳问秋微微眯眼,没有多言,转身进了自己的洞府。洞府的石门重新关闭。
就在小少年一直没有抬起头,沮丧的认为,柳问秋反悔之时。
柳问秋重新走出洞府,手里拿了一把无人见过的银剑。
“此剑名挽风,今后便是你的佩剑。”
少年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那把银剑上。
他那时便已经在银光中见到了此后的数十年,他都将仗剑挽清风。
第二日,录册,剑峰大师兄,名柳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