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折感受到胸口的温热，呆愣的看向自己的伤口，鲜艳的血液映入眼帘。
他的双目依旧无神，长睫的阴影打在眼下，神情中竟有几分诧异。
他好久没有见过自己的鲜血了，从东域离开后，再也没有人能让他流血，他都快忘记肉身上的疼痛意味着什么了。
方折重新看向董倚衣，在他的印象中，这个永远穿着白衣服的人是那个小医修最喜欢抱着的人。小医修喜欢揽住她的手臂，喜欢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喜欢环住她的腰。
小医修……
董倚衣的剑又深入的一寸，她看着方折的眼神狠意愈加深切，里面夹杂着是恨不得扒皮抽筋的……仇视。
方折神情呆愣，但他的心思一直以来都很灵敏，他能精准的感受到江素的心情，亦能察觉到别人的情绪变化。
她在恨我？为什么？
“回答我，我知道你会说话，你靠近素素究竟是为了什么？！”
董倚衣的脚下逼近，杀气几乎全部外溢，将方折整个人都包裹住。
“你……我……见过？”
你和我见过吗？
红衣男子磕磕绊绊的吐出了四个字，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上了锈的兵器，拔出时的艰难。
方折眉头微皱，他自从看到这位白衣女修后心里就总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尤其是看到她和江素亲密时，在中都城外的树林里，江素更是直接抱住她，对方折连头也不回。
方折想过，应是自己的病还没好，所以才会是不是感觉到胸口憋闷，如今见了胸口的血，他反而有些舒畅之感。
董倚衣听到方折的话，不可察觉的紧了半拍呼吸。
这人怎么说话这般费劲？
“自然是见过，素素昏迷时我来了不知多少次，每每看到你服侍在她身旁，只觉烦闷碍眼。若不是顾及素素的心情，我又怎么会留你在十方门。你接近素素究竟是有何目的？”
董倚衣真想一剑捅死这个方折，但她深知此人修为高深，现如今自己能刺伤他，无非是他没有战意。
对剑修没有战意，这是对剑修的侮辱。
她可不信一个修为高深莫测的人整日里守着自家的崽崽是没有深意的。
她认为，这个方折要么是想利用自家崽崽，要么是对自家崽崽有些想法。
前者该杀，后者更该杀！
“嘶啦——”
方折身后不远的房门突然打开，青衣少女手里拄着一根长树枝，缓步走了进来。
江素跨过结界，进了自家院子，瞬间就察觉到了里面的不对劲。一股血腥味冲进她的鼻腔，将原本摇摇晃晃懒散的她激的猛然回神。
又有两股味道混杂在空气中，这两股味道她太熟悉了。她立刻就分辨出有两人在自己的院中，一人是自己的小师姐，另一人是方折。
“血？！！”江素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一把扔掉手中的长树枝像两人的方向跑去。
她嗅着味道绕过方折，连忙搂住自己的小师姐，焦急问道:“怎么样了？！小师姐你有没有事？是不是回来的路上受伤了？！你们遇到黑鼠妖了？！！”
江素摸索着董倚衣的手臂，发现她有一手臂的肌肉处于紧绷的状态，连忙上去揉捏，关切到:“小师姐，不用担心，柳师兄和章师姐已经去抓黑鼠妖了，你不用紧张。”
她的用灵视查探了小师姐全身上下每一寸，发现没有伤口后放下了心。
她将头埋进董倚衣的脖颈下，微微晃着脑袋，在这时她的心情才是真正的放松。
“有小师姐处是吾乡。”江素在心里嘀咕道。
董倚衣被江素突如其来的关心怔住了，这才又意识到，素素失明了。所以她没看见自己将方折刺伤的场面……甚至她下意识的忽略了方折的存在。
想到这里，董倚衣勾了勾唇，她颇有深意盯着方折的双眼，像是在表达些什么，她安慰的拍了拍江素的后背，轻声道:“我无事，素素不必担心，是你这位……这位病人他受了伤。”
董倚衣松开了握剑的手，磔媆剑悬浮在空中，悄无声息的重新飞回剑鞘中。
“我的病人……我的病人是”江素突然愣住了，正摇晃的脑袋僵在原处。
小师姐的意思是……方折受了伤？？？
江素轻轻挣扎，从董倚衣的怀抱离开，二话不说转身就摸向红衣男人的手臂。
青衣少女的指尖沿着方折的手臂向下摸索，按在寸关尺位时，她灵视方折的全身，立刻就发现了在方折的胸口出隐约有灵力聚集。
“你蹲下，让我瞧瞧。”江素轻声道。
方折一遇江素就格外的乖巧，他像是这小医修的大型玩偶，任她摆弄。
他蹲下后，江素微微弓身，手指从手臂摸向方折的胸口，一把拨开他的衣服，冰凉的指尖沿着这人硬实的骨头和稍软的胸肌最终停在一处。
一处，灵力格外丰富，指下却极其平滑的位置。
“你这里受伤了？”江素甚至能闻出这附近的血腥味最为浓厚。
她皱着眉，自顾自的说道:“看来这黑鼠妖的实力非同小可，竟然能伤到你……还好今日有你，不然我小师姐一人遇到这畜牲恐怕难以抵挡，无法全身而退。”
方折的肉身强悍到恐怖，竟然能被伤到，该不会是他染上了鼠疫？
董倚衣听到江素的话，心中暗自侥幸，后又疑惑道:“素素，你说的黑鼠妖是什么情况，它是和这次的大疫有关吗？”
江素点了点头，指尖点在方折受过伤的位置又输入了些许灵力，紧接着移开手指，为他拢了拢衣领。单手掐净身决去血迹。
转身回道:“没错，我们方才发现，这次的大疫可能是与咱们山门下的林子有关，林子里有一种黑鼠妖，正是这鼠妖身上的鼠蚤引起了鼠疫。”
江素从衣袖中取出一个葫芦，摸索着取下葫芦嘴，又侧过身摸上方折的手臂。
提起方折的手，将葫芦里的丹药倒了整整一大把在他的手掌心。
粗糙硬质的老茧磨过她指尖。
“小师姐，你若还有先前长老们炼制的丹药就时不时再吃些，其实这疫病修士们也会染上，只不过情况远胜于凡人，但也不能小觑。”
她将葫芦嘴重新盖好，收到储物袋中。又突然去方折的掌心里拿了两粒丹药，一粒递给了小师姐，一粒放进自己的口中。
她囫囵的吞下，解释道:“修士染病后的症状是失去往常的恢复能力，若是出血便是血流不止，止血药无半点用处，而长老们的丹药更适用于咱们这些开了灵窍的修士，大家也是因为服了这丹药，才会在大疫中没发现症状。”
她拍了拍方折，催促道:“赶紧吃，多吃几个，剩下的随便收起来，对了，我应该给你个瓶子装起来的。”
言罢，少女又重新去储物袋里翻出了一个琉璃瓶递给方折。
红色琉璃瓶。
董倚衣接过江素递来的丹药，没有多看就塞进口中，她盯着江素此时的面庞，心里百感交杂。
“素素……没有察觉。幸好……幸好。”
江素在方折起身时无意摸到他胸口红衣上的破损，惋惜道:
“诶？你这衣服也破了？前几日刚买的，坏了可惜了，只能等大疫结束后再去趟商行了。”
“嗯。”没有多言，方折取了掌心的三粒丹药服下，又将余下的丹倒入江素递来的琉璃瓶中。
他没有将琉璃瓶放进自己破旧的便宜储物袋中，而是将它小心翼翼的揣在衣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