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延是满脸春意去上班的,而苏半夏是挂着个大黑眼圈进的医院。
谁大半夜不睡觉还能精神百倍地去上班啊?谁啊?程延啊?那没事了,他就是个牲口!
苏半夏狠狠地咬了一口肉包子,她今天都没按时起床,只能揣着早饭到医院吃。
而千里之外的前枣树村,李建国的骡车上装着大包小裹,喜气洋洋地进了村。
“建国,又开会去了?这是镇上领导发的东西?”栓子娘扛着锄头正要上地,看见李建国满载而归,好奇地问道。
李建国笑意更多了些,“领导哪能发我们东西啊?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这是我三姨家表兄弟寄来的。”
“是住在苏老师家那个大姐当军官的儿子寄来的?那准准儿是好东西!”栓子娘有些艳羡。
李建国没说是不是,只说着急回家,就赶车继续往前走。
栓子娘撇撇嘴,把锄头扛上肩头,一甩头发也走了。
巧双娘正抖搂着簸箕里的麦糠喂鸡,嘴里“咯咯咯”唤着四散的小鸡崽子,过了一冬天的小鸡崽子只死了两只,还是被李建国不小心踩死的,被他娘骂了一个冬天。
小鸡崽子欢实地在春天的院子里撒欢,啄着地上的麦粒,“唧唧”叫个不停,看着就喜人。
“娘——”李建国把骡车停在家门口,喊他娘。
巧双娘端着簸箕出来,“你都多大岁数了,当爹的人了,还天天一回家就叫娘!”
李建国“嘿嘿”一笑,“你看我带啥回来了?”
“啥啊?”巧双娘走上前,看见车板上几个包裹,“这是啥啊?”
“前几天石头儿不是打电话,说寄回来了点儿东西吗,今天刚好到了,我就拉回来了。”
巧双娘上手摸了摸碗面的编织袋儿,“这里大概都是你三姨的东西,我去叫他,你把东西抬家里去。”
说着把簸箕也往车上一搁,拍拍手出去了。
李建国无奈,他就是想让他娘帮把手,结果走了。
“媳妇儿——赵大妮儿——”
赵大妮在屋里正亲着自己大儿子呢,听见李建国在外面跟催命一样,把孩子轻轻放下,走出屋。
“干啥!再把你儿子吓醒了,你哄啊?”
“来把这个抬进去,我把车送回大队去。”
赵大妮儿哼了一声,“都是你三姨的,直接搁门口呗,进进门儿有什么用,我又捞不到一根线头儿。”.
李建国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他绷着脸,“说没你的了吗?你看了吗?”
赵大妮也就使使小性子,李建国一沉下脸她还是怕的,以前李建国对她基本上是听之任之,但这半年他做了队长之后,总是让赵大妮觉得他在给自己上大课,听着就头疼,看着也吓人。
她哼哼唧唧下台阶,“说不拿了吗,那么凶干啥。”
李建国也见好就收,“好媳妇儿,下星期我要去县里学习呢,我给你买个县里小媳妇儿都爱戴的红纱巾咋样?”
赵大妮一斜眼睛,“真的?”
李建国认真道:“真的。”
赵大妮这才利利索索地搬起其中一个小袋子进院儿,李建国搬着大的也进去了。
“看好啊,我一会儿就回来。”
赵大妮嘟囔着:“还能有人偷你的不成。”
但话归这么说,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院里的板凳上,耳朵仔细听着屋里孩子的动静儿,心里念叨着,儿子你俩可千万别哭啊!
没一会儿巧双娘就带着程妈进院儿了。
“娘。”赵大妮老老实实跟婆婆打招呼,不打不行,先前她生了双胞胎可是嚣张了一阵,甚至想骑在婆婆脖子上拉屎,给李建国气得要把她送回娘家,吓得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对婆婆不客气,李建国这才松开要拉她去娘家的手。
“呀,这都是石头儿寄来的?我去找个剪刀。”巧双娘进屋拿剪刀。
“三姨。”赵大妮也跟程妈打了招呼。
程妈笑容和缓,“妮子,孩子睡着呢?”
“嗯,没醒呢。”
李建国也还了骡车进了家门儿,巧双娘拿着剪刀出来,把剪刀往前一递,“你来剪开,你娘老眼昏花不中用了。”
李建国说着“我娘且得再耳聪目明二十年呢”,然后接过了剪刀剪开了帮编织袋儿的绳子。
最先拿出来的就是巧双娘和程妈的衣服,装在两个透明袋子里,上面还贴着标签,“给大姨和妈妈”。
“哎呦,这是给我们的!”巧双娘笑得合不拢嘴,忙把衣服抖开往自己身上比划。
程妈不好意思,就坐在凳子上拘谨地笑。
巧双娘比完自己又把自己三妹妹拉起来比划半天,“好看,明天就传出去,气死彭玉莲和苏二奎两个王八玩意儿!”
“这哪儿就现在穿了?这么薄,过几天再暖和点儿穿吧。”
“这是夏夏买的吧,你儿子不一定有这个眼光,看他以前给大丫买的裙子难看的。”
这边儿老姐妹说说笑笑,旁边赵大妮都要冒酸水儿了,衣裳着实好看,这边儿都没有呢,她也想要!
“笑啥呢?”巧双爹和巧双以前以后回了家,该撒菜籽儿了,趁早上用水井的人不多,巧双爹带着巧双去把菜园子浇了一遍,回来没进家门儿就听见热闹得很。
“他爹,来看,这是石头媳妇儿是我俩买的衣裳,好看不?”巧双娘往自己身上比着。
巧双爹走近看,“嗯,是好料子。”
答非所问,巧双娘翻了个白眼儿。
“底下还有呢,看看是啥。”李建国又翻开袋子,拿出了一个纸盒子,上贴着“给巧双”。
巧双喜滋滋打开纸盒子,里面黑色的小靴子让巧双尖叫一声,“这鞋子真好看!”
“现在可不能穿啊,过几天你姑家表哥结婚走亲戚咱在穿。”巧双娘说着。
“哎!”巧双开心地抱着靴子回自己屋了。
“这小袋子是啥啊?”赵大妮越等越失望,只把希望寄托在她拿进来的小袋子上。
李建国翻着袋子,把烟杆儿递给他爹,“哦,那是给石头儿姑姑家的,下次我去县城开会给他们送去。”
巧双爹乐呵呵地在手里把玩自己的新烟杆儿,“这杆子上还有花儿呢!”
“爹,这还有我们俩一人一只帽子,你看,多好看!”
李建国没注意自己媳妇儿越来越难看的表情,戴上帽子给他爹看。
巧双爹点头赞赏,“这个好,以后你再去看会就戴这个帽子,这才是党的好干部嘛!”
赵大妮看着掏出两个帽子后就空无一物变得干瘪的编织袋,嘴一撇就想哭,但又觉得不能让人看不起,死死忍着,忍得她胸口疼。
大家喜气洋洋试自己的礼物的时候,李建国把帽子戴了好几次,想着自己有件军绿色外衣,搭配着是不是更好看,刚想问他媳妇儿那件衣服收哪儿了,就看见他媳妇儿一脸委屈的样子站在原地。
李建国一拍脑袋,“哎呀,我忘了,还有两样儿呢!”
赵大妮已经不抱希望了,木着脸等李建国说下一件是给东边儿大舅还是西边儿二姨。
“媳妇儿,你看,这是帮忙送东西的同志反复强调说,夏夏买给你们母子三个的。”
赵大妮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媳妇儿?”
赵大妮没好气说:“干嘛?”
“你替咱儿子拆开啊?”
李建国拎着一个小布兜儿,看不见里面装了什么。
赵大妮愣愣问:“给……给我的?”
“啊,打开看看吧。”
赵大妮看见小小一个袋子,撇了撇嘴,这么小一个,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心不在焉地把系在上面的绳结打开,一抹红色迫不及待闯出来。
“这是……”
巧双娘走近看,“呀,这是纱巾吧?我见前街大军媳妇儿戴过一个,没这个红得好看呢!”
赵大妮轻轻把布料拽出来,丝质布料略微硬挺,摸上去滑滑的,上面还绣着大多的牡丹花,红黄交加喜人得很。
“真好看啊,比大军媳妇儿的好看,妮子,你戴肯定好看!”李建国高兴地眼都眯不见了。
袋子底还有沉甸甸的感觉。
赵大妮把纱巾让李建国拿着,手往里一探,她有点儿不想拿出来,她摸出来了,是几个圆环,贵重的话她男人和公婆不会让她还回去吧?
要不当啥也没有?
可跟前几双眼睛正等着她往外掏呢。
赵大妮牙一咬,闭了闭眼就把两对儿镯子掏了出来。
在场的人呼吸一窒,尤其是李建国,他没想到表弟妹送孩子这么重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