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几百人的食堂竟然就这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苏半夏站在人群外,身形高挑,冬天厚重的棉袄遮挡了她窈窕的身量,倒是显得有些臃肿。
而钱珊珊坐在士兵中间,身着上次的红色羊毛大衣,腰带束着更显腰身,乍一看体体面面的比苏半夏更像团长夫人,这不正与基层士兵同乐呢嘛,手上还拿着饺子皮,一点儿大小姐劲儿都没有。
察觉到苏半夏的眼神,钱珊珊挺挺自己的胸脯,好让自己显得更有底气一些。
旁边穿军装的男人尴尬起身,“是程延的妻子吧?初次见面,我是师参谋部的参谋邵强。”
苏半夏微微一笑,“师里参谋部也给基层送温暖啊?改天我见了季师长可得感谢一下呢!”
邵强起身摆手,“不不不,我跟老程是战友,今天就是来玩儿,对,这是我表妹钱珊珊。”
说着他指了指钱珊珊。
“苏姐姐你好,我们之前见过,我这次来找我表哥过年。今天中午打扰了,主要是之前程延哥救过我的命,我爸也把他当自家人看,所以今天我找程延带我爸的话,还请您别见怪啊。”
钱珊珊一席话说得有根有据有条有理,谁要再介意简直是亵渎她和程延纯洁的过命恩情。
“钱同志说笑了,我媳妇儿待人大方又和气,哪儿来的介意,只是以后这种递话让邵参谋来就是了,冰天雪地的道路上还有冰,你一个女孩子摔着就不好了。”程延带着警卫员小方边往这边儿来边朗声道。
二团长跟四团长坐在士兵里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了,这会儿笑话着程延,“哟——就你媳妇儿大方和气,谁没媳妇儿啊?我媳妇儿今天做了煎鱼饼呢,兄弟们大家一会儿尝尝啊!”
“谢谢二嫂子!”
“谢谢嫂子!”
二营长这么一插科打诨,现场的气氛又热起来了,大家的心也聚到吃食上。
程延“哈哈”一笑,“我们家做了炸带鱼,有五香的有麻辣的,分了两筐,大家看自己口味挑啊!”
四营长也不甘示弱,“我们家做了肉丸子,大家也捧场啊!”
包饺子的后厨赵师傅不乐意了,“你们个个使出了浑身解数,以后让我们后厨的怎么过啊?以后战士们吃个丸子‘唉不如四嫂子做的好’,吃个带鱼“哎呀没有大嫂子做的好”,我们以后意见簿都不够写了都!”
“哈哈哈哈——”
赵师傅幽默极了,在场有营长连长的家属做了不少家乡的风味,大家都一一介绍着,食堂里的战士们脸上都挂满了笑容,跟自己相熟的战友说一会儿就去抢早就看好的菜。
不抢不行,僧多粥少啊!
三团政委见状也不认输道:“今年咱们三团长不在,回老家过年了,得给三团长回家见老娘的机会嘛,好几年不见了。”
“是——”三团的士兵异口同声道、
“但咱们三团长头走跟我保证了,回来给咱们三团的士兵每桌加一盘红肠!”
“好!”
现场气氛热起来,士兵们已经围着拼接好的长桌去夹自己喜欢吃的菜了,人太多每人夹一筷子就清盘了,甚至有人一筷子也捞不到,但大家都开开心心的,热闹得紧。
晚上吃饺子的时候,还有各个连队准备的节目,跟文工团的自是不能相比,但自家战友上去“现眼”,笑料十足。
钱珊珊不甘示弱,上去加了一个节目,女声独唱《茉莉花》,程延踢了二团长一脚,二团长手放在嘴边当扩音器,嚎了一嗓子“谢谢邵参谋妹妹钱同志”。
“谢谢邵参谋”“谢谢钱同志”入浪潮般打在钱珊珊的耳边,她跺跺脚下台了,本还想感谢一下程延的救命之恩,让大家有所遐想。她可是很自信的,一个军部领导之女,还有救命恩情,一个乡下娃娃亲责任所累,大家一看便知谁更般配。
她要全师人都知道苏半夏抢了她的姻缘。
可二营长这一喊把所有暧昧都喊没了,她下台还不忘瞪二团长一眼。
台下也后知后觉议论,“原来是邵参谋的妹妹啊”,“哎呀先前我误会啦”,还有一些士兵懊丧道“我还吃了嫂子做的炸带鱼呢,我还认错了人,我真不是东西!”
这一闹,足足闹到晚上九点多。外面还有轮值的士兵菜换班进来吃饭,炊事班也给他们留好了饺子和菜品,甚至还从家属们带来的菜里留出来了一部分,每样一筷子夹了几满碗。
值守的士兵们赶上了后半段,一个个脸蛋通红帽子上还有积雪的半大小子狼吞虎咽着。
家属们坐在一个桌子上,大家一起吃的饺子说着话。
“唉,以往都是岑嫂子操持晚会,大家都可乐呵了,今天她不在,可真是少点儿什么呢!”二团长媳妇曹冉说,“以往岑嫂子还会表演个节目呢,她小时候苦命还跟着戏班子唱过戏,唱得可好了!”
“就是的,都怪……”
说着大家都看向另一个桌子上的祖孙二人,李桃花和她外孙子,这两个人进了食堂就没停过嘴,苏半夏也瞧见了那孩子确实是双眼皮。
岑媛在这儿名声很好,在军区医院工作,但家属院里谁有个急病深更半夜她都去看,从不因为自己是师长夫人就拿架子。
所以李桃花来到这儿之后没人跟她坐一桌,她自己也开心一桌子都是自己的,炊事班的小战士上菜气哼哼的她也不在意。
反正她是铁下心在这里住着了。
苏半夏看了看手表,眼看着十点了,苏晨眼睛都困成三眼皮了,在座的家属们也都有要走的意思,大人撑得住孩子撑不住啊。
“要不今天就……”
“到这儿吧”几个字参谋长太太话没出来,墙角儿那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小马——马晓文——”
“晓文你怎么了?”
“有医生吗?叫医生啊!”
苏半夏拨开人群进去,一个十六七的新兵躺倒在地浑身大面积的疹子,她蹲下按住他抽搐的双手,“把他裤脚掀开!”
慌乱的士兵们呆在当场,程延推开马晓文另一边的人,上手解开了马晓文的鞋带,把束进去的裤脚解开。
果然,紫癜分布在腿上。
“散开散开——保持空气流通别堵在这儿!”苏半夏喊道。
一些重要的领导们都立场了,在场的只有几位团长维持秩序,好在士兵们令行禁止,都纷纷往外退去。
马晓文是过敏性紫癜,苏半夏指挥着程延把他刚吃进去的东西给拍吐出来,然后又紧急用随身携带的银针扎了曲池足三里。
“叫医生了吗?”
“叫了叫了。”
马晓文还有意识,那就不是特别严重,苏半夏趴到他耳边问:“肚子疼吗?”
马晓文艰难地“嗯”了一声,浑身冷汗。
苏半夏又往三阴交等处又加了几针,针一下去马晓文的脸色就好多了。
“哎——好像好一点了。”二团长喊道,马晓文是他团里的兵。.
今天是除夕,军区医院值班的人少,来的时候马晓文差不多都平复了,也不吐了。
苏半夏给他取了针,跟医生说了一下大概情况,来出诊的大夫看了她好几眼。
马晓文被抬走之后,食堂里又开始嗡嗡起来,都在猜测是哪道菜不新鲜让马晓文变成这样。
“大家不用担心,不是东西不干净或者有毒,刚才那个小同志只是过敏,症状又比较明显,大家放心吃喝啊——谁要是过敏要避开那个食物啊!”苏半夏大声说道,一定要把事情当机立断说清楚,谣言传来传去跟事情本身反而没有了关系。
以讹传讹,说不定明天就能传出食堂吃死了人。
“晓文刚刚吃了核桃酥,是核桃过敏吗?以前也没听说他核桃过敏啊。”跟马晓文一个班的小战士道。
“他以前哪吃过核桃啊!”
在场的人纷纷点头,现在核桃也是金贵东西,穷人家的孩子谁吃过核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