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堂屋挑着蜡烛,苏半夏坐在床上盘钱。
苏晨坐在凳子上直勾勾地看着,一脸认真的小模样,像是生怕钱会凭空消失要盯着才放心。
这一个月以来,苏半夏和苏晨两个人花掉了将近二十块钱,其中大头都在布料和吃食上。现在手上还有一千来块钱,但将来苏晨上学衣食住行都是钱,苏半夏手握着一笔这个时代还算可以的钱,还是有些发愁。
另一堆是程延今天送来的彩礼钱,五百块钱,里面还有各种票据。苏半夏又打开数了一遍,从里面又掉出一个纸条,是程姑姑家的地址,反面还有字,是程延驻地的电话。
把钱分别放好,自己的钱继续放在院内腌咸菜的罐子底下,程延的钱藏在了床板底下的夹缝中。
这段时间还要去办嫁妆,她也不懂,看来还是要问问巧双娘了。
苏晨拿着上午程姑姑给的银簪子戳自己手上的肉玩儿,其实今天程家给的钱也好,票也好,在他们心里都没有这根银簪子重。
“给我,别弄坏了。”苏半夏伸手。
苏晨托着脸,这段时间他长了些肉,脸颊上的肉有些嘟出来,“姐姐,那个哥哥还挺好的,但是他们都说他们家不好。”
苏半夏铺着床,“人家不是送了你一把木头手枪,你还说人家不好。”
“一把木枪,我又不是非得要。”
“那你还同意?你不同意我就不嫁了。”
苏晨叹了口气,苏半夏揉揉他皱巴巴的小脸,“事已至此,你快睡觉,睡不够长不高!”
听见长不高,苏晨乖乖脱下鞋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长不高以后怎么保护姐姐啊!
苏半夏给他盖上被单,拿着银簪子出了门。
银簪子岁月久远,有些发暗,但一尘不染光滑细腻,一看就一直被好好保养。
可能是不会洗银子,它才氧化发黑。..
苏半夏把簪子放在了之前装镯子的盒子里,又看见了那个写着日期的肚兜,她不由得又把目光看向苏晨。
算了,这都不是她能左右的。把盒子放回原位,苏半夏把一切疑惑与麻烦抛诸脑后去会周公。
而程延这边正在接受老战友们的盘问。
“快说,怎么跟弟妹看对眼儿的?”陈怀松揽着程延的肩膀,双眼迷蒙。
江伟明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的,我先认识的弟妹,你还是凑我的光,你得给我个媒人礼吧!”
陈怀松伸着胳膊给江伟明倒了一杯,“说说,说说!”
江伟明脸带坏笑,“弟妹是烈属,她爹年前牺牲了,剩下姐弟俩被叔婶儿虐待,正好被杨书记去慰问的时候撞见了,然后进医院了呗。他去医院换药,跟杨书记打招呼,就瞄着人家了——我说老程,不愧是狙击手出身啊!”
程延把一杯茶叶水推到江伟明跟前,“喝点水吧你!”
江伟明不乐意了,“还要堵我嘴啊?我先前是想把苏同志介绍给我小舅子的,被你抢了先了!”
陈怀松:“真的假的?这弟妹这么好吗?”
江伟明看着脸红到耳根后的程延乐,“我不好说,你让老程说。”
程延一巴掌把江伟明凑过来的脸推开,“我媳妇儿哪儿好为什么要跟你们说,去去去!”
陈怀松没为难他,一脸感慨,“小程延长大了,都要娶媳妇儿了,想想以前那个瘦弱又黑不拉几的小子,再看看现在,简直是……”
陈怀松喝得有点多,眼皮泛红,手在裤兜里摸来摸去。
程延没喝多少,他明天一早还要赶车呢,看陈怀松摸半天没摸明白,伸手帮他掏出来裤兜的东西。
“你要拿什么?”
陈怀松眯着眼看,“这……这个。”
他在一堆零碎东西里挑出一个红布袋子,“给你的!”
程延接过,里面是一张票据,自行车票。
“算哥哥给你添大件了。”陈怀松已经要迷瞪过去了,看着晕晕乎乎的。
江伟明还算清醒,“拿着吧,他官大,不缺这些。”
官大,也是要花钱买的。
程延把票据塞回红布袋,扶起晕晕乎乎的陈怀松把他送到次卧。
江伟明从主卧抱出铺盖,“你委屈委屈,打地铺吧。”
程延笑:“这算什么委屈?”
江伟明点头:“也是,雪窝子也不是没睡过。”
江伟明老婆当晚买完菜就带孩子回娘家住了,专门把屋子腾出来给这三个老战友叙旧,喝着喝着酒高了。
江伟明倒了杯山楂茶给自己醒酒。
看着忙活给陈怀松脱衣服的程延,若有所思。
“老程,松哥这次来好像不仅是审查。”
“不知道,这是他的事儿。”
“他说,顺带着找人。”
“找什么人?”
“不清楚,他没说。”
程延把自己的铺盖铺好,直起身道:“那就是纪律不允许说,快喝完睡去吧你!”
江伟明耸耸肩膀回主卧了。
程延关掉电灯,映着月光想事儿。
“小……小程延……”
“班长?”程延抬起脖子。
“多做事,少……少说话……少说话……”
陈怀松像是梦呓一般,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不说了。
程延也躺回了地铺,从兜里看江伟明下午刚出具的报告。
这是证明苏半夏身家清白的报告,目前燃眉之急是解决了,但之后不管是糖衣炮弹还是明枪暗箭都会层出不穷。
程延听着陈怀松的呼噜声,几乎没有合眼。
等到晨光熹微,程延瞟了一眼墙上的表快四点了,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收拾东西了。
待程延将一切收拾好,打好了军用背包,江伟明也揉着眼睛穿戴整齐从主卧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悄悄出了门。
江伟明陪着程延在大路边等车,万籁寂静。
“你到底为什么选了苏同志啊?”江伟明真的不明白,他知道程延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但先前几个给他介绍的女孩他都没点头,怎么就栽在苏半夏身上了呢?
程延斜了江伟明一眼,“关你屁事!”
江伟明气坏了,“你个小崽子,我为谁啊?”
程延被掐着后脖颈,江伟明几乎整个人挂在程延背上,程延都要站不稳了。
“好了好了哥,我错了我错了。”程延讨饶。
待两个人平静下来,程延正色道:“江哥,我不在家,麻烦你多照看一下她。”
正巧车来了,江伟明给他把包背上,“放心吧!”
程延上车远去,留下飘散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