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晟渊坐回位子上,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只试一次。”
白凝闭上眼睛,沙哑着声音对医生说,“继续吧。”
医生看了眼墨晟渊,得到他的示意,才敢开启机器。
随着电流力度的加大,白凝的眼角淌出眼泪。
但她却没有像上次一样哽咽出声。
几分钟后,当电流加大到三档,白凝再也克制不住那股痛意。
身体的抽搐牵扯着胃部,呕吐的感觉瞬间冲上了嗓子眼。
她头一歪,将早上吃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墨晟渊立刻起身,扯开她双手上的束缚,“阿凝……”
他将人扶起来,可白凝却没有力气撑起筋骨。
她虚弱地歪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晟渊哥哥,好疼啊……”
墨晟渊觉得这一刻,自己的魂都丢了。
他喉咙哽咽着,用手擦掉她唇边的呕吐物,“我们不治了,没事的阿凝,我们回家,好不好?”
白凝吸了吸鼻子,靠在他身上,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医生在旁边小声道,“第一次治疗失败,墨总,您先带夫人回去休息。”
墨晟渊根本没心思理会旁人在说什么。
他将白凝小心翼翼抱起来往外走。
她很轻,明明超过一米七的身高,可抱在怀里,这么小小的一只。
墨晟渊脚步沉重,抱着人回到病房。
打了盆温水,清理好她身上沾染的呕吐物。
毛巾擦拭三遍,他才罢休。
拿了干净的病号服给她换好后,墨晟渊坐在椅子上。
他身体朝前压低,手肘拄在膝盖上,五指插进发丝里,用力揪扯。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如果不治疗,白凝的记忆会退化得越来越重,行动力也会受到影响。
可治疗,她就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墨晟渊体会到了一种被逼近绝境的痛苦。
无论怎么选,都不对。
墨晟渊在白凝身上的无能为力,全都化为了对外人的锋芒剑指。
当然,他也惹来一身麻烦。
寰世海外业务连连出现问题,国内的项目也跟着被查。
墨晟渊以为是云家的手段,毕竟他亲手拔除了卢本扬这只左膀右臂。
云家不怒才怪。
但他忙得焦头烂额,忘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连绍城时刻关注着白凝这边的动向,发现墨晟渊带她入院后,立刻让人去查原因。
但墨晟渊的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几拨人都查不到任何消息。
连绍城心中燃起一股焦灼,好好的怎么会住院?
如果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叫家庭医生处理就好。
而且保密做得这么好,很显然不是什么轻微病状……
白凝是傍晚时候醒来的,她疲惫的脸色透着一股病态。
墨晟渊看到她醒了,低声问,“还疼吗?”
白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你是……晟渊哥哥?”
墨晟渊感觉像是吃了一大口黄连,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是睡了一觉,记忆力怎么退化得这么严重。
墨晟渊红着眼眶,“嗯,是我。”
白凝伸手小心碰了碰他的脸,“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墨晟渊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上,“是啊,阿凝也长大了。”
白凝低头看自己的手,惊慌与无措在眼底冲撞。
墨晟渊揉了揉她的脑袋,将昨天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阿凝受了伤,遗忘了很多记忆,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好的。”
白凝对四周的事物都抱有一种高度警惕的心态,但她却死死攥着墨晟渊的袖子。
仿佛只有眼前的人,才是最后的安全港湾。
“饿了吗?”
墨晟渊低声问。
白凝点点头,“可是嘴巴好苦。”
墨晟渊立刻将化了药物的水杯递过去,“喝点,然后吃块糖。”
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撕开包装后,递到她嘴边。
白凝立刻喝了几大口水,然后张嘴,一口将糖果咬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感觉,终于让她的脸上浮现笑意。
何枫提着饭菜进来时,白凝敏锐的察觉到空气里气息的变化。
“是河粉吗?”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单纯天真的小孩子。
何枫没见过这样的白凝,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只能如实回答,“是,您大学旁边那家河粉,墨总说夫人爱吃。”
白凝抿抿唇,指着自己的鼻尖问,“大学是什么?夫人是我吗?”
何枫,“……”
墨晟渊淡笑,“你已经上了大学,阿凝很厉害,考上了我们这里最好的医科大学,你要当医生的,你忘了吗?”
白凝回忆不起来,开始烦躁地揪头发。
墨晟渊立刻阻止,将河粉递过来,“你最爱吃的,尝尝。”
白凝被吸引了注意力,立刻拿起筷子吃东西。
她是真的饿了,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如今已经是傍晚,肚子里空空如也。
墨晟渊看着她吃东西的模样,心脏得到一丝抚慰。
“慢点吃,喜欢的话,明天还买。”
“喜欢!怎么这么好吃?”
墨晟渊庆幸于白凝还记得喜欢的食物,但也害怕,会有一天,她把他给忘了。
过去几年,两人之间的回忆并不算美好。
这种感觉,就像头顶悬着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都要掉下来砍掉他的脑袋。
殚精竭虑的感觉不好受。
白凝吃过东西后,想下床走走。
墨晟渊扶着她来到窗边,住院部的病房在十五层,能看到宁城远处的傍晚景色。
“春天吗?”她低声呢喃。
“嗯。”墨晟渊回道。
“我爸去哪了?我生病他怎么不来看我。”她声音里带着点委屈。
“爸出差了,他不知道你生病,我怕他担心没告诉她,我想你也愿意这么做。”
白凝双手拄在窗台上,勾了勾嘴角,“嗯,我还是让他少操点心吧。”
墨晟渊没再继续回答。
从那天起,白凝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忘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由于电击疗法的痛苦过大,此刻的她根本承受不来,只能用药物维持着。
白凝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吃吃喝喝都很正常,但时常会望着墨晟渊发呆。
她心里就像在上演一部电影。
但不同的是,她内心的电影,是一帧帧画面消失的场景。
而关于眼前这个人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直到五天后,她早上醒来,看到陌生的房间,惊恐地大叫出声!
“爸!”
墨晟渊从陪护床上惊起,看到女孩正举着花瓶,满眼警惕地看着他。
墨晟渊心脏重重一沉。
白凝看向自己时,那陌生又警惕的目光,深深刺痛了他。
尤其是听到她开口说话……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房间!”
墨晟渊肩膀瞬间塌了下来。
这一天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