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瑟瑟发抖的模样,像受到惊吓的兔子,不安地抗拒所有人接近。
墨晟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
他抬起的手慢慢垂落,往后退了一步,沙哑苦涩的声音道,“好,我不靠近,你别害怕。”
连绍城这时候则绕到另一侧,他的手缓慢贴在白凝的肩膀上。
白凝察觉到触碰,身体颤得更厉害。
她的眼前是白千山的血,是他残破的肢体,是他靠在怀里没有声息的脸。
“白凝,是我,你别怕。”
白凝听到熟悉的声音仰起头。
入目是一张既熟悉又有安全感的脸。
她的眼泪哗的一下顺着眼尾滑落,细如蚊响的声音,带着压抑的依赖。
“连绍城……”
这三个字的声音很小。
可在安静的病房里,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到。
有人欢喜有人忧。
喜的是连绍城。
白凝在最恐惧的状态下,不抗拒他的接近。
他心底又欢喜又心疼。
忧的是墨晟渊。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白凝对另一个男人有了这么深的信任感。
他没有一丝头绪,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顶冷到了脚底。
原本连接在他们二人之间那根无形的线,此刻被拉扯到了极致,然后怦然断裂。
他想要抓住另一端,可那根线从他的指尖溜走了。
他的阿凝,不属于他了。
可……不!
他不同意!
白凝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怎么会是别人的!
他攥紧了拳头,硬生生忍住那股将两人分开的怒气,“白凝,爸的后事,你不打算亲自处理吗。”
白凝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来,对上一双阴沉的眼睛。
她咽了咽口水,脑里传来一股阵痛,让她眼前的场景一片模糊。
那种痛意持续了好几秒才慢慢退去。
她下了床,穿上鞋子,站在墨晟渊跟前。
连绍城这时候忽然紧张起来。
白凝抹掉没有血色的脸上划过的眼泪,“走吧。”
墨晟渊握住她的手腕,视线看向她后方的男人,眸里流露出讽刺的光芒。
墨晟渊牵着白凝往病房外走。
白凝就像是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病房门关上,连绍城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
他不想白凝离开,可他没有阻拦的理由。
就算她的身体条件再不允许,他都不能阻拦她,让她去送最重要的人一程。
白凝穿着病号服上了车,墨晟渊递过来干净整洁的衣服。
外面雨声密集,白凝双眼放空地看着挡板,当着墨晟渊的面换上了里面的黑色过膝长裙。
之后转过身,面对着玻璃,“麻烦你帮我拉上拉链。”
墨晟渊听不出她语气里情绪的起伏,但她只要跟自己说话,他就是开心的。
伸手将拉链提上去,低声道,“阿凝,对不起……”
“宋晚萤怎么样了。”
墨晟渊喉咙一梗,“在医院,警方和我们的保镖都守着,她逃不了。”
白凝眼前又一次模糊,“我们现在去哪?”
“警局,我打算将爸送回宁城火化。”
白凝抬手抹掉眼泪,转过头来,“就在海城火化。”
“阿凝……”
“墨晟渊你听过一个说法吗?意外横死之人,每触碰一下他的身体,他飘散在附近的灵魂都会经历撕心裂肺的痛意。”
墨晟渊心口像是被钢针扎穿了。
明明她那么崩溃,可此刻却平静地说出这些话。
她到底把痛隐藏得多深。
他主动伸手握住她的手,“好,按你说的办,我让人安排。”
白千山被撞身亡,警方那边有确切的录像和人证物证,所以领取白千山的尸体并没有受到阻拦。
尸体在当天晚上转送到了殡仪馆。
白凝跟着车子,一起将白千山的尸体送进了殡仪馆的太平间。
太平间内温度很低,阴冷的寒气裹挟着身体。
可她却全然感受不到,静静看着白千山苍白的面孔。
“阿凝。”
白凝挤出眼睛里的泪,黑沉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痛苦和恨意。
手指缓缓拉上裹尸袋的拉链,随后转身往外走。
墨晟渊陪着她离开殡仪馆后,开始亲自购买后事所需的物品。
白凝这期间都很平静,平静到仿佛已经彻底接受了白千山离开的事实。
可墨晟渊隐隐觉得,她只是在克制。
晚上回到酒店,白凝将自己锁在客卧里。
她看着窗外浑浊的天色,看着窗外模糊的景色,忽然生出一种,想从十三层跳下去的想法。
跳下去,这种时刻伴随身体的痛楚就会消失了。
只是,凭什么她要死呢?
造成一切悲剧根源的人都还活着,她为什么要去死!
去死的人应该是让她痛苦的那些人!
卢家人……
宋晚萤……
徐佳凤……
墨承泽……
还有……墨晟渊!
镜子里倒映出她的身影,可她却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上面闪过。
每一张,都足以让她愤怒到亲手撕碎!
白凝抓起桌上的水壶茶杯,重重朝着窗玻璃砸去!
玻璃碎裂的声响,打碎了她体内不多的冷静自持。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让她痛苦过,让她失去过,让她原本的生活面目全非的始作俑者,都要尝遍她曾经遭受过的苦难!
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更没有了唯一的软肋。
她还会怕什么呢?
看着镜子里跟鬼一样的自己,白凝发出诡异的笑声。
第二天,海城的大雨稍作停息,就好像专门为了白千山的后事停下了脚步。
白凝穿着黑衬衫黑色休闲长裤,头发挽在脑后,静静地踏进充满潮湿阴冷气息的火葬场。
她静静站在走廊上等待,耳边是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哀乐,眼前是各色面含悲痛的逝者家属。
她在等入殓师为白千山的遗体做最后调整,等他换好衣服,就会被推进火化炉内。
白凝昨晚一夜未睡,她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工作。
告诉自己事实就是如此,不接受也要接受。
她不是神仙,不能起死回生。
可当她看到白千山平静慈蔼的面容,他就像是睡着一样安详时,心底所有克制的平静彻底碎裂。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她立刻走上前,握住他袖子下的手。
他的身体像冰一样冷。
白凝下颌紧绷着,热泪胀得眼睛发疼,“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