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对她笑啊。”方艾一脸纳闷,“谢语然每天顶着一张冷脸,好像谁都欠了她似的。”
宋瓷不好说她现在就有一种“老奶奶看儿孙”的滤镜,他们从小玩过家家,小时候迟浔要玩铠甲勇士,宋瓷想玩围棋,最后妥协了,由迟淮领着玩了个过家家游戏。
迟淮当牧师,宋瓷当爸爸,迟浔当儿子,由爸爸领着儿子去教堂拜牧师,最后迟淮会给他们一人一个天使光环,笑眯眯地说:“今后你们就是天使了。”
杀伤力相当于姜子牙给个封神。
这时候小宋瓷小迟浔就会齐刷刷地用星星眼看着上帝:“谢谢上帝。”
迟淮脑袋上还挂着头戴式耳机,音响里传出震耳欲聋的“Lengendary”,头也不抬,那双桃花眼闲闲扫着两只三头身,轻啧了声,嫌弃说:“玩够了吧,走开,两笨蛋。”
他们都说谢语然喜欢迟浔,但她可是迟浔爸爸诶,四舍五入她就是之之奶奶了。
宋瓷说:“但是你没发现谢语然超级漂亮嘛。”
“是这样,但是。”方艾犹豫着想说什么反驳,想对谢语然糟糕的人品给予否认,但又没法违心说出一句我觉得一般。
方艾和宋瓷往站台边上走,那里能看到他们的篮球,站到站台高处时,远远看到鬼鬼祟祟的奚邬,在人群里穿梭,袖子里兜着手机,正在写些什么。
方艾眼睛尖,略微吃惊地咦了声:“那个是谁?为什么跟我们班的男生混在一起,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宋瓷有点忧心忡忡的,生怕他们打起来,又不知道要不要将这个事情告诉迟浔他们,出于犹豫,她跟方艾提了一声:“我去便利店买瓶水。”
方艾说:“好哦,我占着位置。”
奚邬正边游荡着,边给陈火发消息,记录下所见所闻。
【南中,菜】
【我们,强】
附上的还有一张纱布头的自拍,大拇指倒竖一指,牛掰。
火子:拍个视频
奚邬举着手机转悠一圈,他这包着的纱布头说不明显吧,却又很明显,导致他还蹲点,站在一块砖上拍摄时,镜头里忽然冒出一张好奇小脸来。
奚邬被吓得“卧槽”了声,险些给摔了一跤,宋瓷说:“你在拍什么?”
奚邬:“就,录制点视频过去,我没做什么,不信你可以查我手机。”
由于他滑跪得太快,宋瓷也信了一点,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总觉得对方是来干坏事的,她还蹲在那块砖上,跟着偏过去头看奚邬的手机。
奚邬情急之下手指头顶,吼道:“看,UFO!”
宋瓷瞬间抬头看,天上就三只光秃秃的小鸟飞过去,相反,这纱布头堪堪一转,身体跟条泥鳅似的滑走了。
“……”
宋瓷从砖块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虽然让人跑了但也不气馁,她准备真像方才对方艾所说的那样,先去临近便利店买瓶水,操场外对面是街,宋瓷走了一半才发觉熟悉,这里不就是她上回迷路的小巷?
她走进罗森便利店拿水,帮方艾也带了一瓶,就揣着兜里两瓶钙奶,货架层层叠叠,里面的人并不多,宋瓷踮起脚在从货架上拿饮料时,眼前一道黑色衣服的影子一晃而过。
宋瓷的脑袋猛偏了一下,心头一怵,以为眼花了。
她的手指抓紧了手里的饮料,悄悄抬眸,没什么动静,宋瓷晃了晃脑子里的水,走过去结账。
身后什么东西一触而过,像香烟包落到柜台上,被银戒指咔哒碰到的纸壳脆声。
一块银质硬币,绕过宋瓷,哒一下碰到了玻璃台面,硬币与台面摩擦,旋转了一圈,泛着银质闪耀的光泽。
“一包黑魔鬼。”那沙沙嗓音就在距离宋瓷发顶不远处的位置,宋瓷的视线里撞进少年黑色的衣服。
那双骨节分明、包着创口贴的中指抵在硬币上,只是一推,钢镚儿就倒在宋瓷眼前。
柜台的售货员拿出一包纯黑色的香烟,
宋瓷的身体陡然颤了下,近在咫尺,寒毛都竖起来了,她才抱着那灌饮料,猛一抬头,却险些被吓得尖叫。
那高挺鼻梁就正对着宋瓷。
宋瓷被吓了一跳,仓皇往后退。
孟时京微弯着背,鼻尖倾近了一点,像动物确认什么属性一般,鼻尖耸动了下:“是你。”
宋瓷脸色爆红,在身体短暂的僵硬后恢复过来,说:“不是我!”
那一声跟仓鼠叫似的。
白毛喉头冒出一声笑,宋瓷与他挨得近,能看到他微滚的喉结,随着笑声震动。
他的头发染的是纯正的银白,没有一丝杂质,眼型狭长,眼尾是斜,俊得甚至有些邪,下三白看人时很有攻击性,像动物狩猎般的某种注视。
宋瓷想到那些“社会人”、“花臂”、“恶霸头头”的传闻,怂得没敢动。
孟时京结了账,从柜台那里接过自己的烟,他从宋瓷身边穿过去的时候,衣摆就蹭到了宋瓷的校服。
宋瓷被他擦过的衣服弄得神经紧绷,她视线很散,落到孟时京握着那包黑魔鬼的手背上,那只手背上筋脉明显,勾着包烟,还戴着银戒。
她一时忘了挪开眼,孟时京的视线毫无防备地撞进她眼里,宋瓷硬生生咬住了尖叫,那搀着沙般的烟嗓就停在宋瓷发顶上:“你看什么?嗯?”
宋瓷不好说在看他有没有花臂或者纹身,毕竟这一头白毛就算放在新水市也是很炸裂的。
宋瓷眼尖看到那柜台上的钢镚,急中生智说:“你硬币掉了。”
她拿起台面上那枚银质的硬币,忽的一顿,手感粗糙,硬币正面是人像,反面是单词的缩写,RAWR。
Right Answer, Wrong Reason回答正确,理由错误
这是一枚新水市的,或者说叫它游戏币更好。
孟时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女孩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孟时京的声音却已经离开,只留一个余音:“送你了。”
宋瓷:“可是给我没用呀,你去哪?”
他朝外走去,原本是往前的,鞋子停了下来,踩在一块石头上,因为在他身后跟上了一条尾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像怎么怎么也甩不掉。
孟时京回眸:“跟着我干什么?”
宋瓷鼓起勇气说:“你要去哪里?”
孟时京:“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他要是往外走倒也还好,但孟时京所走向的方向,正是南洲中学。
他站在那操场衔接的路边,没撕那包烟,浑身有种在光明与黑暗边沿的撕裂感,看人的眼神并不凶,却有一种事件发生中心的边缘感。
宋瓷说:“奚邬是你叫来的吗?”
“不是。”孟时京回得很快,“他在你们南中吗?”
宋瓷:“是的,他现在还在篮球场里。”
“那你带路吧。”
“好。”宋瓷应了声,两步跑上前,给孟时京领路,带着他穿过中央,直奔南中的篮球场,里面已经聚了一大批的人了。
“这里就是南中的篮球场,我也是第一天来不是很懂。”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猛地一顿。
宋瓷一脸狐疑地转过头,眼睛直直瞅着孟时京。
孟时京:“怎么?”
宋瓷说:“可是我为什么要给你带路啊!”
孟时京思考了两秒:“因为你善良。”
宋瓷还想撤退但发现已经没路可走,她手默默捂了把头,说:“要不这样,你在这里等我,我把奚邬带出来。”
“来不及了。”
“什么?”
“他们已经看到我了。”
宋瓷停住了,那一刻,才发现操场上很多人的目光都朝她转来,更严谨地说,是朝她身后的某个染着白毛的高个少年。
仿佛已经利用完了,他也不再需要收敛爪牙,闷笑声就在她发顶上,肆意张扬地尽情嘲笑。
奚邬一见孟时京过来,原本还藏在人群里扎堆暗中观察,一瞬间飞奔过来,吼道:“在这里,京爷!”
宋瓷往回看,旁边跳出个人,宋瓷一见是方艾来了瞬间安心,急忙扑去她怀里躲着。
方艾:“之之,这什么情况。”
宋瓷一脸犯错的表情,也不说话,在那闭着嘴,摇头装死。
反观整个操场里,自从孟时京进来之后,所有的气氛都紧绷到极点,潘葛手里还拄着拐,一步步跳过来,跟在迟浔身后,仿佛就要跟人打起来。
潘葛往前跳了两步,边跳还边回头摇人:“快来快来。”
方艾怔怔看着两边忽然的暴起直面,瞠目结舌:“哎呦,我去。”
方艾的手去捧宋瓷的脸:“你把什么狼给招来了?宝贝。”
话糙理不糙。
“呜呜我也不知道。”宋瓷还想在人身后藏住,方艾没给她这个机会,不让她跑掉。
宋瓷只好说:“我猜现在是放狠话环节。”
“好像打起来了。”方艾说,“走,瞧瞧热闹去。”
前面那两边想必也没有想到孟时京会来到这里挑衅。
一旁的谢语然抱着双臂,就靠在那篮球柱边,看着他们。
过于紧张的气氛让宋瓷也不怎么敢动,潘葛和奚邬正面对上了,一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一个头顶着纱布,潘葛还提着音调大声说:“奚邬你个老六,你偷偷摸摸过来你拍什么拍!”
奚邬说:“操场是你家开的,厉害。”
“你们南二中没自己的操场吗?”潘葛说,“来蹭我们的操场。”
“狗再吠。”
“你给我等着,火子马上就到了。”
“叫他不用来了。”他头顶的少年冷冷地说。
奚邬愣了:“呃,京爷。”
“嗯,我反悔了。”孟时京的嗓音轻描淡写地落下来,“我和迟浔,你赌谁?”
没人吭声,孟时京的眼睛就看着一个方向,任人躲之不及。
所有视线都聚拢来时,方艾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姐姐你出来。”
方艾背后,才极慢极慢地冒出两只眼睛,宋瓷这回也没装死了,她想混过去:“……我不是已经答应观战了。”
孟时京手指根上顶着那枚游戏币,轻轻一抛。
银白色的硬币被两根手指捏住了,有点反光地照进宋瓷的眼睛里。
他放下那枚游戏币,如同一个筹码,扔向宋瓷,宋瓷下意识接住了,摊开的掌心里,就躺着银白的光晕。
一旁的潘葛说:“投我们南中就对了,宋瓷,你也是南中的,赌自己人没错。”
“别吧人才转学来多久。”奚邬说,“要不要脸啊潘狗,我见过打篮球的,没见过你那么不要脸的。”
他们都在等着她抛出那枚赌注,可是宋瓷的五根手指却蜷了起来,裹住了那枚硬币。
宋瓷嗓音很慢:“一定要压你们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吗?”
方艾说:“什么?”
“不可以压我自己吗?”宋瓷那双杏眼显得很闪烁,颊边的涡若隐若现,声音轻慢:“这世上,能比的难道就只有一场篮球赛吗?”
宋瓷没说话,眼睛瞧着高处的天空,恍惚中耳边好似又响起了沈鸣在巷子里那声得意骄傲的声音。
宋瓷手背蹭了下脸颊,光下,她的脸显得有些灰,那些灰就被抹掉了。
RRW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