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极其混乱,混杂着从人群堆里传来阵阵喧闹声,一片震耳欲聋。
旁边的沈鸣生怕错过,犹豫看着宋瓷,打着商量口吻:“这里走过去就是外边了,穿过这条巷口,后面的路。”
宋瓷了然:“我知道,走过去就是了,你想去看热闹的话,就去吧。”
沈鸣松了口气,大受感动,急急道:“那我先去了,他们正打着呢。”
宋瓷答应下来,她看了眼时间,顺着来路走,越走却越感到一种被注视感,快到出口时,她终于明白那感觉是从哪来的了——有一道视线始终死盯着她。
一个白毛帅哥,坐在台阶上,方才抽烟的也是他,一张俊得有点邪的面孔,眼尾耷拉,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就注视着路过的宋瓷。
他一只耳垂上银质的耳钉,反射出黑色刺眼的光。
宋瓷视线与白毛对上了,白毛也没有挪开眼,漆黑色眼瞳,犹如狩猎盯着猎物般,顶着一张阴冷俊美的脸,嘴唇里吐出一口白雾。
宋瓷被忽然撞入的目光惊得“啊”一声往后退,踩到了地上的易拉罐,发出嘎吱一声响,对方被她的反应取悦到,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这一笑,原本沉郁的面庞像张开了。
等宋瓷回过神来,手指已经抓住了书包肩带,她难堪地低下头,不敢再迎着那人的目光继续往外走,只好回头去求助方才来带她的沈鸣,结果一扭头,人跑得连影子都没了。
那群不良堆里各种声音都有,笑声叫声辱骂声,震得人耳根发麻,而另一边,是白毛刀割一般的注视,宋瓷头一次陷入这么犯难的处境,但也深刻明白了“前有狼后有虎”的含义。
那白毛将烟碾了,修长指骨压着香.烟,烟的蒂头冒出一点刺眼的火星,那姿态,仿佛准备要站起来。
宋瓷再无犹豫,果断朝来时方向走,她走过来时,被眼前的人海弄得有点晕,人海中一个脑袋上包着纱布的男生,缠着绷带的手在她眼前挥挥,指路说:“这里。”
宋瓷道:“谢谢。”
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场景,方才那一声剧烈的□□碰撞声,来源应该是不良头头。
陈火原本气焰嚣张,带着两边吵得不可开交,迟浔身后的那一群南中的少年看不下去,沈鸣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们二中能考上再说吧。”
这句话犹如一个炸弹砸进了水里,原本还算温和的场面在一瞬间剑拔弩张了起来。
陈火是对面二中的,二中与南中早有矛盾已久,一直以来处在水火不容的处境,这次打架的起因,是南中高一的小学弟,在那吹嘘自己打球多厉害,刚好该学弟的初中对头在对面南二上学,知道这玩意的底细,就毫不留情地说了,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挑衅般地拍球,高傲到连眼珠都不放下来的哩,南中学弟颜面尽失,尊严扫地,受尽嘲笑。
最近两个学校有一场联谊篮球赛,在篮球赛上,刚好是对手,那气疯了的南中学弟故意推了二中的一把,这已经不只是失分的问题了,是男人的尊严问题,这哪能忍?!盘他!
于是当夜月黑风高,二中那男生特意埋伏在南中学弟会经过的地方,夜里拿个小黑袋,把人给揍了。
这两边气得,都各自回去摇人了。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两边正式交火,定要讨回一球之耻。
闲的。
还是作业布置太少了。
那两个学弟此时也来了,方才那给宋瓷指路的纱布头,就是对面南洲二中的那位当事人,此刻抱着绷带手,冷冰冰在那一杵:“得意什么,第二次联考,南二的文科成绩是超过南中的,平均分就差个1.5分,又不是次次高,有本事一辈子都别摔下来。”
拄着拐杖的南中学弟,一瘸一拐地跳起来,拐杖指着人:“就你,打个篮球还要弄虚作假,这点成绩骗骗自己就好了,说出来丢不丢人!”
原本才刚缓和下去一点的气氛又一次被点燃了,寸头哥连续喂了几声发现没人理他之后,终于发出了一声嗷叫:“能不能管管我啊——”
宋瓷倒吸了口凉气,也发现了方才声音的来源,寸头哥的头发还被一双指骨修长的手抓着,硬按在墙上,动弹不得,迟浔一句废话也无,想必非常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省一就是这样的。”陈火嘶了声,“我算是开了眼了。”
迟浔的头微歪了下,神色懒懒的。
陈火又说:“就你们有省一,我们学校难道没有省二吗?京爷!”
他那声叫没人应声,只是几十道目光全都朝方才宋瓷来的方向看去,原地空空荡荡,那染了一头白毛的男生不见了,像是觉得看人打架乏味无趣。
寸头一声惨叫:“我京爷呢?”
迟浔轻“嗤”了一声:“孟时京早跑了,你以为他还等你?”
当时,整个二中的不良学生群里的气势一弱,一阵唏嘘,反顾这一边气势大振,他们还在初中时,成绩就打得不可开交,几乎就在争夺榜首,孟时京的成绩是在升了高中后才落下来的,迟浔对他早有耳闻,只知道在升高中后,孟时京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去染了头白毛,后来又学会了抽烟,性情大变似乎就在某一天,期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考试考不过,打架打不过,你摇的人呢?”沈鸣眼瞧着被按在墙上的寸头,忍不住说,“丢不丢人呐。”
寸头哥一字一句:“你们要怎么打?”
“道个歉。”迟浔用妥协的口吻说,“双方都道个歉,这事情当没发生过。”
“不可能!”南二中的一点就炸,一片乱哄哄叫起来,“道歉,不行,是你们南中的欺人太甚。”
“怎么就欺人太甚了?”沈鸣说,“你们刚刚自己把人女生堵在这角落,打扰别人烧香还有理了。”
迟浔才注意到说话的沈鸣:“人送回去了?”
沈鸣打了个哈哈,狡辩说:“那妹妹乖着呢,我给她放在在无人区的安全区,不会乱跑的。”
宋瓷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正在想着无人区是什么,陡然发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让一下,妹妹。”一道低磁的声线在宋瓷后脑勺正上空响起,宋瓷原本站在这些人外边一圈,踮脚瞧着热闹,那人故意把那两个字很坏地咬在齿间,明明是正常的字眼,却让宋瓷不由后退了一步。
所有目光又一次聚焦回来了,迟浔也明白沈鸣到底有多不靠谱,又把受惊的兔子送回来了。
白毛站在了那些南二学生的前面,孟时京的对面站着迟浔,两边的气氛在这一刻打到了针锋相对的顶峰,宋瓷看着他们的侧脸,很想立刻就跑。
但是眼前伸出了一条手臂,在宋瓷抬脚的那一刻,挡住了去路——是孟时京的手臂。
他转过脸来,似笑非笑:“不如这样好了,这里有个除了南二和南中的第三人,就让她做个见证,除了那场公共赛,我们自己再组织一场,所有人都上场,赢的给输的当坐骑,连续一星期放学后骑在输的背上绕着操场跑一圈,然后叫‘南二中是我爸爸’,怎么样?”
狠毒!
只能说太狠了,不少人脸色微变,但好些都在那边叫:“我觉得可以。”、“可以,答应他!”、“就这样吧!”,好似没有哪方觉得自己会输。
迟浔思索片刻,欣然同意:“可以,时间你定。”
宋瓷心里想着“真的要迟到了啊”,但是他们好像又快结束了,因而当几道目光投来时,她想也不想地说:“我也可以。”
孟时京被她的干脆弄得一愣,随即笑了,他笑得颇为好看,与阴沉着脸时的阴郁浑然不同。
“那就这样说定了,时间我会再让人告知。”
迟浔道:“随便。”
那两班原本气氛凝重的人马各自散了,然后嘟哝着“回去写作业了”,宋瓷也松了口气,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也开心准备离开,寸头哥急忙跟上孟时京,谁知白毛身形一转,挡住了宋瓷的去路。
宋瓷瞬间警报拉响,敏感地侧过头要避开,谁知白毛忽然递过来一个还带塑料外壳的东西,宋瓷下意识伸手接住。
她有些发呆,在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隐形硅胶贴。
那是宋瓷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也许是习惯疼痛和被忽视了,她不知道踩着皮鞋的脚后跟,磨得红肿。
“我叫孟时京。”发顶落下男生颇似无害的嗓音。
宋瓷握着那硅胶贴,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忽然明白刚刚孟时京消失是去哪了,他去了最近的罗森便利店,为她买了硅胶贴,她心里懊悔,不由想着‘自己真该死呀’,又开始为方才的以貌取人而后悔,并不能只凭对方吹了一声惹人厌烦的恶劣口哨就棺盖论定对方是个危险人物。
白毛唇角倾着,低眼瞧着女孩,她好似完全忘记他方才的坏态度了,宛若好骗得离谱,她非常真挚地说:“谢谢。”
寸头哥跟上了白毛,一脸纳闷根本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急忙跟了上来,边跑边说:“我们真的要跟他们打吗?”
孟时京压着眉,在走出宋瓷视线后,判若两人般冷淡说:“走吧。”
南州二中的人走了大半后,场地空旷了许多,南中的人也打算离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男生飞奔过来,一路搜寻,在看清眼前场景后,猛一声扎了过来,冲到迟浔面前。
“哥,哥。”那男生张口喘着气说,“今天你爸来学校好像办什么转学的文件,不大清楚,他路过你班级时,没看见你,就问你去哪了,教导主任说你孩子说你生病了需要请假回家照顾,你爸沉默了半天,气得在那边直笑,第一,我没病,第二,这混账东西根本没回家!”
迟浔:“……”
那充当传话筒的男生声音急切里带着一丝乐:“你爸知道你逃课,带着一波人拿警棍来了,说要给你腿打断,喏,你看。”
顺着他的手指,这一群逃课来打架不良少年外,面对着真正的社会人——一群乌泱泱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
此刻正左顾右盼在寻人,正巧迎面撞上白毛指路,那一刹那,为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迟浔。
迟浔当机立断:“跑。”
人群一哄而散,宋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方才那群还乱哄哄的男孩子,一下子如鸟兽四散,全都跑了个精光。
他回眸一眼。
小姑娘还很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
宋瓷就眼睁睁看着迟浔跑了,又跑了回来,挺拔高大的个头停在她面前,还喘着粗气,宋瓷安静地抬着睫毛看他,就这么对上了视线,她刚想开口说话,谁知下一秒,迟浔的手抓住了她的袖角,托起她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