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南风恰到好处。
回南天的水珠,与从北郦湾吹来的湿暖气流碰撞在一起,带起的水珠,沾着男生低垂的淡薄眼皮上,宋瓷转过头来时,他周围的少年们发出一阵倒吸凉气声。
唯独迟浔,手指还插在兜里,刚睡醒似的,目光慵懒,漫不经心,优越而菱角分明的下颔线条,眉目像一副画一样定格在那里。
他穿着自己的衣服,那件黑色飞行夹克,衬着肩宽腿长,南风吹得地上沙沙作响,他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宋瓷圈着书包的手指发紧,瞳孔里是怔怔放大的高大影子,小皮鞋的鞋跟踩到了身后的树枝,发出“嘎吱”一声。
宋瓷猛然眨了下眼睛,随即,整张面皮像煮熟的龙虾一样,“砰”一下红了,她眼睛睁得极大,有如受惊的兔子,连两只白耳朵也在哆嗦。
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吓人的气场,在一米开外,那男生的脚步停了下来:“差不多得了。”
这话是对那过来找茬的刀疤脸。
陈火早就听闻这位的事迹,见过人上课迟到,没见过打架都要迟到的。
“你嘴开过光吗?”陈火压抑着火气说,“人家小姑娘招你惹你了?约架也是你约的,你迟到半个小时,你约着打架你迟到半个小时?!”
迟浔听着,过高的个头使得他自带一种居高临下看人的气场,陈火被看得声音慢慢弱了。
“挪个地?”等对面的冷静下来,迟浔头朝外点,眼皮也没动一下,嗓音懒怠,“有问题就解决。”
他这副样子是很吸引人的,仿佛身上自带一种在人群聚焦的能力,宋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被摄住了一般,一时也没有跑掉,而是愣愣望着不良少年的头头。
他眼角一撇受伤的红,斜斜盖着张创口贴,漆黑色眼眸,是狭长贵气的眼型,鼻梁高挺,头发因为刚睡醒还有点乱,有一丝翘了起来。
再看他身后,什么人都有,脏乱差的黑巷子里,除了这个为首的“不良头头”,宋瓷不知不觉已经被一群高个男生包围了,青春期各个生得牛高马大,有的嘴里咬着烟,肩膀勾着校服,有的双手插着兜,有的缠着绷带一瘸一拐,还有的翘着腿坐在台阶上,肺腑里传出一阵阵笑声,震着人耳根。
宋瓷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兔子,手足无措地陷在人群里,陈火那伙人里,有个人坐在台阶上,两根手指夹着烟,白雾腾腾,视线有如狩猎般集中在唯一的白色上。
那些目光全都钉子似的落到脸上,不良头头意识到了什么,用身体挡了下宋瓷,下巴微抬,示意敌对火子哥,又一次说:“换个地儿?”
宋瓷声音发颤:“我拜,拜完了。”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忽然在这道黑巷里响起,犹如深水炸弹般,原本嘈杂哄乱还带着隐隐恶劣闷笑的环境,在一瞬间,变得针落无声。
宋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她平常很冷静的性子,也被他们突如其来的安静,弄得抿了下唇。
她头顶那个从头到尾连正眼都没看她一眼的不良头头,终于偏了下眸,目光扫过她的发顶。
“去那。”迟浔的声音一顿,落出一个称呼,“同学。”
宋瓷抓着书包肩带,往外走去,那群不良少年自动让开一条道来,让宋瓷走出去,但在无数道紧钉在身上的视线里,那双小皮鞋嘎吱停了下来。
宋瓷在这些二十几道满是侵略性的异性注目礼里,如坐针毡,终于没勇气继续走。
“沈鸣,你给她送出去。”不良头头撩着凉薄眼皮说。
他身边一个少年陡然跳了出来,窜到宋瓷身边,两根并拢手指往太阳穴一顶:“收到,浔哥。”
“妹妹,跟我过来。”那个不良头头身边叫沈鸣的男生朝宋瓷招呼。
宋瓷跟了上去,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两帮不良已经撞到了一起,显然没了宋瓷他们发挥得更好了,陈火还在怒吼:“你放了多久的鸽子?”
迟浔身边的几个男生里有人辩解说:“也就半个小时。”
“等一下又不会死。”
在那些声音里,迟浔终于开口:“废话少说好吧,现在不是已经来了。”
“狂什么啊迟浔。”寸头哥说,“我真看不起你这种人,你也就靠你家里,没了你家里你什么都不是。”
他们的对话传得远,沈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宋瓷偏眸看向旁边的男生,沈鸣自言自语地说:“是呢,我哥省一什么都不是,他们二中的最牛的市里排名,一百名里进了多少啊。”
宋瓷:“什么省一?”
沈鸣低眼,看到眼前少女的发顶,很好心地给人解释:“南洲联考三次,我哥,迟浔,三次联考全省第一。”
宋瓷愣了下,以为听错了,刚刚那个贴着创口贴打架的男生?她想得出神,眼前不由自主浮起对方唇角偏斜的弧度。
许是她歪过头眼睛睁大的样子很有趣,沈鸣笑了说:“想不到吧,我一开始也想不到,怎么会有人成绩好长成这样连打架都压人一头的,不过。”沈鸣转过头来,认真打量着宋瓷,忽然认真说,“妹妹,你是转学新来的吧。”
宋瓷愣了下,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知道:“是……你怎么知道?”
男生却丝毫不意外:“哦,不然我不可能没听说过你。”
沈鸣伸了个懒腰说:“早点打完,早点回家吃饭。”
身后陡然传出一道重重撞击声,像是脊背撞到了墙面发出轰一声,宋瓷的脚步颤了下。
相反,她旁边站着的少年眼眸倏然一下子亮了,宋瓷听到耳边沈鸣轻“啧”了声,兴奋的语调随即转进耳里。
“南高北高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