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安站在原地,看着桑宁笑颜如花。
他轻轻一笑,用弓箭抵住她的后腰,微微用力将她揽入怀中:“不许反悔。”
近在咫尺的面容带着温热的气息,呼在桑宁的鼻尖。她脸色微红,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大家看着呢。”
“哦?哪有人?”他微微挑眉。
桑宁偏头看去,这才发现所有下人全部都转过了身去。她掐了下他的后腰,嗔道:“真不怕别人笑话。”
“怕什么,我就抱一下。”
桑宁无奈浅笑,余光瞥见他衣领处的扣子散开,白皙的脖子露在外面,忙为他系上:“怎么解开了?”
他的手却用力将她抱得更近:“别系,我现在呼吸不畅,需要喘口气。”
低沉的声音带着“侵略”的信息,桑宁有些羞,低下头抵在他的胸前,不敢看他的眼睛。
林亦安知她羞怯,不再逗她,爽朗一笑后,重新拿起弓箭放在她的手心:“咱们再试试。”
桑宁羞着点头,刚拿起弓,管家却到了门口,神色匆匆:“少爷,不好了!老夫人晕倒了!”
“什么?”林亦安面色微变,第一时间走向院门口,旋即又停住。
他恢复了冷静,面上看不出悲喜:“是收到信了吗?”
管家愣了下,面上露出惊讶,“您怎么知道?”就在刚才,老爷派人送来了信。夫人看完没多久,又是摔东西,又是骂人的,没多久竟直接昏倒了。
可按道理,少爷是不会关心这件事的。
林亦安没有回答,他垂着眸,嘴角露出冰冷又凄楚的笑:“她现在怎么样?”
管家道:“张大夫正在诊治。”
“嗯。”林亦安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屋内,看来是不想去探望袁氏了。
管家无助地看向桑宁。
桑宁也瞧出了林亦安的痛苦与纠结,走上前牵住他的手:“要不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不必了。”林亦安静静地坐在屋里,他面无表情,可周遭的气氛却十分低沉。
桑宁想了想:“或者我一个人去看看?”
这次,林亦安没说话。桑宁便当他是默认,带着怀蕊去了袁氏的院子。
桑宁到达时,大夫已经离去了。张嬷嬷说袁氏只是气急,并无大碍,如今头疼在床上修养。
桑宁点了点头,走到床边问了声安:“婆婆,您好些了吗?”
袁氏瞥了她一眼,见她身后没有别人,眉眼中露出难过。
桑宁猜出她的心思,安慰道:“夫君身子不好,您病的事没敢告诉他。”
病床上的袁氏听到她说的话,不耐烦道:“你不用撒谎,我知道他不想见我。”
一句话把桑宁堵了回去,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
桑宁咽了口气,不想自找没趣,平白做她的出气筒,便闭上嘴巴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准备喂她吃药。
袁氏瞥了她一眼,摆了摆手:“算了,你还是回去照顾安儿吧,我这儿不用你,堵在这儿我也心烦。”
这话一说,桑宁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巴不得立刻转身就走。
可她深知林亦安心底还是担心袁氏的,为了林亦安,她决定多照看一会儿:“夫君知道我来照顾您,若是刚来就走,他也会担心的。”
言下之意,是你儿子让我来照顾你,是你儿子担心你。
袁氏听了这话,才闭上嘴巴沉默不语。对袁氏来说,儿子的一个眼神,比皇帝的圣旨还要重要。
桑宁安静地坐在床边,陪了她约么一个时辰。
这期间,袁氏一直躺在床上,仰着头看着屋顶,什么话也不说。和平日里高傲、暴躁的袁氏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
桑宁不好意思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袁氏要强,也不肯说出心中的苦楚。婆媳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呆着,倒也算得上和谐。
直到屋外月亮爬上枝头,袁氏才道:“你快回吧,安儿该困了。”
桑宁微怔,看着袁氏斑白的头发,叹了一声。她不喜欢袁氏,但也承认她对林亦安的爱。
“婆婆好生休息。”桑宁起身告辞,推开门却意外看见了林亦安坐在台阶上,“你怎么……”
话音未落,林亦安嘘了一声。月光照在他的背影上,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清冷。
他难道在屋外守了一个时辰?
桑宁不禁心疼,忙走上前:“阶上凉,怎么不进去?”
林亦安没有说话,他面容苍白,眼眸暗淡,了无生机。这种感觉让桑宁很害怕,好像又回到了刚认识林亦安的样子。
她害怕起来,一个猛子抱住他,阻止他在痛苦里沉沦:“没关系,你想坐在外面,我就陪你坐在外面。”
林亦安看出她的慌乱,温柔笑了。他伸手抚上她的额角:“我怕你傻傻的在这里伺候一夜,所以来接你回去的。”
见他重新扬起微笑,桑宁的心总算放下来了,她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那我们快回去吧,我有些困了。”
林亦安点点头,牵着她的手离开了院子。
桑宁赶紧跟上,临走时瞥了眼张嬷嬷,提醒她将林亦安守在院子里的事告诉袁氏。
这样,至少袁氏能得到一些安慰。
国公府的小路上,月光照耀在白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
林亦安故意沿着墙角走在没有融化的积雪上,桑宁就跟在他的身后踩在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
直到撞上他的后背,桑宁才发现他已经停下了脚步。
“嘶!”桑宁揉了揉撞红了的鼻子,略带委屈,故意责怪他,“怎么停下了,好疼啊!”
林亦安轻笑了一声:“谁让你走路不看路。”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尽地苍凉。皎洁的月光下,他的眉眼满是忧愁,仿佛融进了这冰冷的白雪中。
干净又凄凉。
桑宁下意识伸出手盖上他的眼睛,她害怕看到这样的眼神。
林亦安笑了声,压下她的手,慢慢抬起头,望向面前的参天大树。
桑宁这才抬头,一棵大树横亘在他们的面前。这棵树很粗,至少有上百年了。冬日树叶凋零,只剩枝干在月光下摇晃。
“这棵树怎么了?”桑宁吸了吸鼻子。
林亦安听见她的鼻音,见她鼻尖被冻得通红,撩起袍子轻轻将她包裹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继续望着这棵树:“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小时候我在树上躲了一夜?”
“嗯。”桑宁点头,长大了嘴巴,“就是这棵树吗?这么高?”
林亦安笑了声:“那时候爬得快。”那时候,他爬树、射箭丝毫不逊色于少年将军陈祺岩。
他静静地望着面前的树,陷入了回忆:“小时候,我最讨厌生病,最讨厌别人说我是个病秧子,可我偏偏要经常装病。”
“为什么?”
“因为只要我病了,父亲就回家了。”父亲就会抛下外面养的妾室,赶回家来照顾他,“母亲用这一招挽回父亲,百试不爽。”
可谎言说多了,是会厌烦的。林亦安烦了,林国公也烦了。
又一次需要装病的时候,林亦安悄悄溜出房间,躲在了这棵树上。
因为他的消失,整个国公府都找疯了,最后林国公找累了,刚好靠在这棵树下。
他不想再找了,也不想再听袁氏说话了,他想离开国公府,想去他外面的温柔乡里。
袁氏哭着挽留:“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就这么狠心吗!”
林国公停下脚步,沉默了很久,才压抑着声音:“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不是我的!我还会有十个儿子!八个儿子!”
“你这一个,不要也罢!”他的声音几乎算得上咬牙切齿,字字表露着他对这个家、这个妻子、这个儿子的厌烦。
他决绝的离开,一步都没有停留。
深秋的风仿佛静止,年幼的林亦安躲在树上,连呼吸都停止了。
林国公说的可能是心里话,也可能是一时气话,但这都不重要了。从这一夜开始,袁氏的“病”好了,她再不强求林国公回家了,就好像从没有过这个丈夫一样。
可林亦安的病再也好不了了。
寒夜的风吹乱了头发,也吹回了林亦安的思绪。
他粲然一笑,隐藏了所有的哀伤:“阿宁,还有半个月我爹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他会带回来一个义子,相貌出众、能文能武。”
桑宁哼了一声:“肯定不如我的夫君!”
林亦安挑了挑眉:“当然!我有个如此可爱的媳妇儿,他当然比不过我!”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脑海中却忽然想起些事情来。
他后退了一步,细细地打量着桑宁,目中露出疑惑:“你之前好像是不喜欢他!”
在所有人都夸赞那位义子能力出众、为人和善之时,只有桑宁和他发生过冲突。
可惜,他当时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