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不与老天争。”
桑宁闭上眼睛,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感受他凌乱的心跳:“只要你好好的,有一日算一日,都是我的福气。”
林亦安轻笑了一声,将鼻尖埋在她的发丝中,又是炙热的一夜。
次日清晨,林亦安早早地起了。桑宁知道美梦终究有醒的日子,但她更坚信生活不全是噩耗。
她坐起身来,看林亦安穿着件墨绿镶金长袄,有些奇怪:“怎么如此隆重?”
林亦安回头,温柔看她:“我之前说,陆家宴会之后带你回家,可还记得?”
桑宁微怔,想了起来。
“这几日你爹又派人来打探消息了,我怕你担心,没让怀蕊告诉你,如今也该去拜见老丈人了。”
他轻笑了声。
桑宁不禁皱起眉头,她与林亦安关系越亲密,她爹便越会得寸进尺:“下聘时国公府给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此次回家,他若再向你讨要,别理他。”
林亦安笑了笑:“钱财倒是其次,你弟弟的差事呢?”
桑宁眼前一黑,差点忘了这事儿:“你不必管,我弟弟才十六,能做什么,我回了他就好。”
林亦安看她眉头紧锁,缓缓走到床边,一双璀璨含情的眸子朝她眨了眨:“别发愁,我有法子的。”
桑宁看着他俊秀苍白的脸,心随着他的笑容一颤一疼。
此次回门,林亦安准备了厚重的回礼,还请了一支锣鼓队敲敲打打,极其隆重。
桑宁怕人议论,但林亦安执意要补上。好在京城众人都知道林亦安大病初愈,并没有在乎这延误的时间,反而更加确信他对这位新婚妻子的爱护。
桑宁回门的消息也传回了桑家,桑家人早早地等在门口迎接,一个个张目远望。
待到锣鼓声传来,桑宁的父亲桑德面上大喜,一个箭步冲到了马车前,亲自扶着林亦安下了轿。
桑宁坐在车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时隔一个多月,她再一次看见了爹娘和弟弟。可此刻,桑德发光的眼睛里只有林亦安。
桑宁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可笑她临出门前还期盼着这次团圆。
“咳。”桑宁咳嗽了一声。
桑德这才看她一眼,见她坐在马车里不动,面上露出一丝怒意:“你怎么还坐着,还不快扶着世子爷进屋!”
桑宁更气了,冷着脸嘟囔了一声:“倒也不必如此谄媚!”
桑德面上一讪,忙向林亦安道歉:“小女不知礼数,您别生气。”
林亦安已经下了马车,偏头看向马车里的人,笑得温柔:“不会,她怎样都好。”
说着,伸出手臂,轻轻弯腰,搀着桑宁下了车。
桑德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不少,他只听说女儿与世子爷关系融洽,还以为是国公府在乎面子,故意放出来的风声,如今一看,竟真得恩爱有加!
桑德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外面冷,快进屋吧!”
“我知道。”不等桑德领路,桑宁径直拉着林亦安的手走进屋里,路过门口时,看见母亲哭过的眼睛。
她的脚步顿了顿,心中软了两分,但只是一瞬间又坚硬起来。即便这场婚事让她遇到了林亦安,她依然不能原谅他们的行为。
桑宁没有停留,昂头走进了屋里。
桑夫人知道女儿还在生气,眼睛又红了起来。桑德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大好的日子哭什么,想想儿子!”
桑夫人一愣,转身看向身旁终日无所事事的儿子,无奈叹了一声。女儿再不肯原谅自己,也已经嫁进了富贵人家,如今重要的是儿子的事。
她擦了擦眼泪,跟在桑德的身后进了屋子。
“世子爷,您上座。”桑德引着林亦安坐到主位。待林亦安入座后,他理所当然地做到了旁边的位置上。
林亦安却又站起来了,他转身看向还站在一旁的桑宁,柔声道:“夫人,请上座。”
这一举动,无疑是在提醒桑德。
桑德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将目光放到许久不见的女儿身上,忽然发现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京城最名贵的。
他猛地站起身来,颤了一声道:“是我不懂规矩了。世子爷、世子夫人请上座!”
其实桑宁并不在乎这些虚礼,可她明白林亦安的心意。
她将手放在林亦安的手心,由他搀着坐到主位之上,看着躬身的父亲,缓缓道了声:“父亲不必多礼。”
她俯视着父亲尴尬却不得不行礼谢恩的样子,缓缓舒了一口怨气。
临近中午,桑家早已准备好了晌饭。征得林亦安和桑宁的同意后,一桌子酒菜陆续上齐。
饭桌之上,林亦安以茶代酒,互敬几轮之后,桑德红着脸开始憨笑起来。
桑宁见父亲这幅“装醉”的模样,知道他要开始说“正事”了。
“世子爷,我们阿宁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嫁进国公府啊!他弟弟阿正总在家里念叨着想姐姐、想姐夫,我看着都心疼。您不知道,他俩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呀!”
“是不是?”桑德慢慢将话题引到桑正的身上,见桑正低头不说话,只一味的吃菜,忍不住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
桑宁看着她爹的脸色,心中默默发笑。她和弟弟确实是一起长大的,因此十分了解。
他弟弟人不坏,只是从小被阿娘宠坏了,吃不了苦。别人家十六七岁的男孩子都去学手艺了,只有他天天在家无所事事,所以她爹才想着在京中找个职位混日子。
可桑正连自家的药材铺子都不想去,又怎会想去朝廷里当差,因此一直低头不吭声。
林亦安也看出了些端倪,微微笑道:“阿正今年十六了吧,平日里做些什么?”
桑德一直在等着这句话,立刻为难地叹了一声:“不怕您笑话,一直呆在家中,世子爷,要不您看看给他找个地方,让他锻炼锻炼!”
林亦安抬头看向桑正:“阿正呢?有没有想做的差事?”
桑正抿了抿唇,一脸的不情愿,最后还是在桑德的怒视下,闷了一声:“都行,随姐夫做主。”
林亦安笑了笑:“好。”他转身看向桑德,“岳父,实不相瞒,我虽有个世子的名号,却未在朝中担任实职。但我舅舅袁启锋任大理寺卿,我写封推荐信给他,您看如何?”
听到袁启锋这三个字,桑德面上一怔,顿时忘了言语。
林亦安笑道:“怎么了?嫌弃我舅舅?”
“哪里哪里!我怎么敢!我是怕袁大人不高兴啊!”
桑宁也很惊讶,大理寺卿袁启锋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品行端正。虽只是三品官员,但在朝中很有威望。
这些年,林国公远走封地,袁氏又脾气火爆,常与人有冲突。多亏了袁启锋坐阵,才无人敢欺负国公府无人。
桑宁不禁笑了,难怪林亦安说他有法子。若真能得袁大人管教一二,说不定真能改掉弟弟好吃懒做的毛病。
一场回门宴,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这饭也就没有吃的必要了。
下人撤了饭,林亦安又与桑德喝了两盏茶,留着时间给桑宁和母亲说些悄悄话。
闺房内,桑夫人再也忍不住,抱着桑宁哭了起来:“阿宁,我知道你怨娘,可你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我怎么会害你呢!你要知道,没有真心值千金,你现在是嫁给了一个病秧子,可福气在后头呀!”
桑宁转动了下眼睛,麻木地看着她:“对,我的福气在后头,你和爹还有弟弟的福气也在后头,是不是?”
桑夫人一怔,眼泪也停住了:“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呢?你弟弟要是出息了,不更有人为你撑腰了吗!你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桑宁挑了挑眉,笑道:“我懂,一直懂。”她抬起手擦掉母亲眼角的泪痕,目光冰冷,“您的福气在后头呢,可别现在哭坏了身子。”
她站了起来,看了眼这间熟悉的屋子,慢慢走了出去。
厅内,林亦安刚喝完一壶新茶,见桑宁面无表情的出来,知道她是想走了。
他起身向桑德道:“岳父,时间不早了,家中母亲牵挂,我和阿宁要先回去了。有时间我带阿宁再回家瞧瞧。您也注意身子,少喝点酒。”
在林亦安喝茶期间,桑德一直喝酒作陪,此刻已满脸通红。他一个劲地向林亦安行礼、问好,踉跄地将他们送上马车后,才在仆人的搀扶下回了屋内。
马车里,桑宁长叹了一声:“给你添麻烦了。”
林亦安点了点她的脑袋:“胡说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我看你弟弟为人老实,不是奸恶之人,只是无人教导而已。”
桑宁点头,他爹是药商,早些年一直在外地收药材,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后来攒了些钱,在京城开了间药铺才算安稳下来。
但阿正因为家中无男人,自小被同龄人欺负,又因母亲溺爱,常躲在房间里不爱见人。长大后,更胆小了。
林亦安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我舅舅为人正直,你弟弟交给他不会有错。”
桑宁望着他,心中感激。她轻伏在他的胸前,默默道了声“多谢”。
林亦安无声笑了笑,搂着桑宁的肩膀,在平稳的马车里闭上眼睛浅浅休息。约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左右动来动去,怎么坐都觉得难受。
桑宁察觉出异样,忙问他怎么了。
林亦安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有些心慌,可能是累着了。”
桑宁有些害羞,低笑了一声:“是累着了。”
林亦安也笑了:“看来我这几天得好好休息了。”他一边说着,心却越跳越乱。
林亦安感觉不对,他无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车夫。
桑宁会意,立刻对车夫道:“威叔,麻烦快点。”
“好嘞!”威叔应了一声,加快了速度。
到了国公府,袁氏照旧带着一帮大夫等在门口。只是这一次,林亦安很快下了马车。
未等袁氏说话,他走到为首的张大夫跟前,伸出脉搏,脸色凝重:“替我瞧瞧,我感觉不对。”
和平时发冷畏寒不同,这一次,心慌得厉害。
张大夫立刻为他把脉,没多久,面色忽然一变:“不对!”
袁氏有些慌:“怎么了?”
张大夫不敢确定,只是对林亦安道:“快回屋,我要细瞧。”
林亦安点头,抬步往里走,刚走到正院中间,忽然一大口血吐了出来,倒地不起!
张大夫立刻打开药箱,用银针测了下地上的血迹。他看着慢慢变黑的银针,面色惊变:“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