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日子,除了你,我也没有别的事了。”
他的声音微弱,笑容那样苍白,好像一阵烟,风一吹就要飘散。
桑宁的心忽然揪作一团,难受得厉害。她听不得这样的“遗言”,更不想提醒自己,他是在交代自己的“后事”。
“别说了。余生的事谁也说不准。”她侧过脸去,不愿听这些话。
他却牵住她的手,再一次提醒她:“我是认真的。你是个通透聪慧的女子,别在我身上费心思。”
桑宁抬起眸子,看着他消沉的模样,心中忽然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她愤怒地甩开他的手:“不过是生病罢了,谁没生过病?那么多快死的人都活过来,偏你活不了?我就不信这个邪!”
她几乎吼了出来,一贯文静的面容第一次露出灼灼的愤怒。
林亦安有些懵,怔怔地望着生气的她。
桑宁喘着粗气,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低下头不再说话。
林亦安却没有生气,唇角缓缓扬起笑意:“你刚才的样子,很好看。”
桑宁一怔,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喜欢看别人发火的样子:“明明很丑才是。”
林亦安摇头:“不是,很鲜活,像盛开的花。”
他温柔笑着,眼中有羡慕之意。
桑宁心中一颤,愈发坚定了语气:“咱们尽人事,听天命。若老天注定你我有此结局,我绝不敢违逆,但若是夫君自己意志消沉,我便要生气了。”
林亦安望着她眼中的决绝,好像一阵风吹进了他的心底:“你说得对,那么多人都活着,凭什么我活不了。”
他眯起眼睛,展颜而笑:“今个儿天气不错,你陪我去花园里走走吧。”
桑宁眼睛一亮,止不住的点头。
林亦安笑意更深,在她的搀扶下出了房门。
时值冬日,百花凋谢,唯有梅花开得旺盛,远远望去,如火般热烈。
桑宁陪着他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渐渐感觉他身上的力气恢复了大半,如此看来林亦安的底子应该是不错的。
她不禁奇怪,究竟是什么病症让他如此虚弱?
正疑惑之时,管家匆忙跑了过来。
桑宁点头示意,管家受宠若惊,忙行了一礼,才走到林亦安面前:“世子爷,吏部侍郎之子陆谦家中麟儿满月,特送来请帖邀您赴宴。”
林亦安接过请帖随意扫了一眼,点头道:“我知道了,回侍郎府的人,三日后我会携夫人前去赴宴。”
“我?”桑宁有些惊讶,但想着也是应当的,她作为林亦安的夫人,总不能一直躲在家里不敢见人。
可真让她作为世子夫人出席那些场合,又不禁有些发怵。她忍不住问道:“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林亦安笑了一声:“陆谦是我朋友,夫妻俩都是谦厚之人,你不必拘礼。不过你我夫妻第一次出席宴会,可能会被开些玩笑,你得做好准备。”
他故意逗她。
桑宁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握拳:“不怕,我嫁过来时特地学了你们高门贵府的礼仪,应该不至于丢人。”
林亦安忍不住笑了起来:“逗你呢,有我在场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忠勇国公府这五个字就是最大的礼仪。
桑宁无奈一笑,但心底仍提醒自己切不可丢了林亦安的面子:“喜宴是在三日后?”
林亦安点头。
“我有一件水绿敞袄,那日穿着应该不会失了礼仪。”
林亦安微微皱眉:“你入府之后,没有嬷嬷为你准备新衣吗?”
桑宁没说话,林亦安便懂了。
桑宁忙道:“那时你无故消失,府中乱作一团,自然是来不及做这些事。”
林亦安忍不住笑:“如此说来都是我的错?”说着,他伸手召来了贴身小厮永常,耳语几句后,永常离开了花园。
桑宁摸不着头脑:“这是要做什么?”
林亦安笑笑:“向你赔罪。”
正在她疑惑之际,一顶软轿停在了花园处,林亦安拉着她上了轿。
软轿抬至国公府门前,又换乘了一个奢华的鎏金轿子,轿门处挂着国公府的令牌,马车启程,直奔繁华的街道。
所到之处,行人纷纷避让。
声音渐渐喧哗,马车已走进闹市。热闹的喧嚣声传入桑宁的耳朵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怎么了?”林亦安慵懒地躺在软塌上,望了她一眼。
桑宁抿唇一笑:“没什么,只是一个月没听过这样热闹的声音了。”
她嫁进国公府快一个月,从来没有出过门。
林亦安道:“以后多出来走走,不要总呆在家里。”
桑宁点点头,不禁想起他之前消失一事,故意板起脸假装生气:“可不敢比世子爷,丢下新婚妻子玩消失,一走就是半个月。”
林亦安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倒是怪起我来了?拜堂成亲的时候,我被人下了药没有力气,一直给你使眼色让你走,你怎么不走?”
“嗯?”桑宁惊讶地看向他,想起成亲那日,他昏昏沉沉、被人搀扶的模样,还以为他一直如此。
她差点以为他会死在喜堂里,没曾想入了洞房便一睡不起,第二天更是溜得比兔子还快。
“你早与我说明不想成亲,我配合你便是了,何必在外面躲那么久,惹出许多闲话。”
林亦安笑笑:“夫人教训的是,以后再不躲了。”他一味顺着她的话,乖巧地笑着哄她。
桑宁面上一羞,心中却泛起一丝难过。他分明也是健谈的人呐,硬实被这身体磋磨成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
她侧过头,深吸了一口气,马车亦渐渐停下。
桑宁撩开帘子看向车外,竟是一家布庄。
林亦安笑道:“今日全当向你赔罪,想买什么便买。”
桑宁眼睛一亮,忽又想起中午的赌约,小心翼翼道:“你中午说要带我出府,所有花销我来付钱?”
林亦安笑意愈深:“放心吧,今日我请客。”
桑宁这才放下心来。
林亦安敲了下她的额头:“小财迷。”
“不是财迷怎么嫁给你!”桑宁心情愉悦,忍不住脱口而出。
话音落下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林亦安无奈一笑:“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桑宁低下头,有些懊悔,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切不可再这样放肆了。
林亦安却牵过她的手,温柔道:“但我很喜欢。”
“什么?”
林亦安低头微笑:“想说什么就说,不要顾虑。人生短暂,以后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他抬头看向她,一字一句:“我不允许你再委屈自己,听到没有?”
什么自我安慰,什么心大,通通不行。他林亦安的妻子就应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林亦安:谁都不可以欺负桑宁,桑宁自己也不行,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