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里哪有她的亲家,还当在家门口似的说闲话吗!
桑宁低下头,面色难堪地走到林亦安面前,俯身道:“是桑宁管教不利,请世子爷责罚!”
林亦安没有说话,他冷眼看向沈妈,想起了一些事情。前世这个人经常将国公府的事偷偷告诉桑家,这也是他不喜欢桑宁的原因之一。
直到他的葬礼上,已经死去的他躺在棺材板上冷眼看着众人时,意外看见桑宁的母亲按下了她的头颅,逼着她下跪磕头。
他才终于意识到桑宁才是那个可怜人。
林亦安沉下脸,命人叫来管家。
待管家到后,他眯起眼睛,神色清冷,居高临下道:“按照家规,将府中之事传出去乃是大忌,本应拔了你的舌头。姑念你年老,且看在少夫人的面子上饶你一次,罚例银半年,禁足三月!”
沈妈“呜呼”一声栽倒在地,正欲求饶,怀蕊忙捂住了她的嘴巴,磕头代她谢恩。
林亦安没有理会,移了移目光,继续道:“盼茵藐视主子,目无规矩,罚跪思过四个时辰。其余人等罚例银一月,若再有下次,全部逐出府去!”
低沉的声音带着寒意,恍若能夺人生死的判官,不留丝毫情面。院中人战战兢兢,皆不敢动弹。
桑宁气也不敢喘,她用余光看着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盼茵和极有威严的管家在林亦安的面前如蝼蚁般卑微,心中大颤。
她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真真是忠勇国公府的世子爷,而不是刚才在屋内想办法逗她开心的少年。
没有人敢说话,长久的沉寂之后,桑宁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却见他早已卸下了周遭的威严,眉目温柔。
林亦安轻扬了下嘴角,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屋里。待门关上后,懒散地靠在门边,轻声道:“吓到你了?”
桑宁摸不透他的脾气,战战兢兢地摇头:“没有。”
林亦安笑了一声,敲了敲她的小脑袋:“还说没有。我只是吓唬她们,免得她们再不将你放在眼里。”
桑宁眼中露出诧异,心里却奇怪:“沈妈犯了错,是我没有管教好,夫君为何不罚我?”
林亦安道:“是她不懂规矩,与你何干?”
桑宁抬起头,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夫君为何将我想得这样好?”
在他的眼里,桑家人贪得无厌,与她无关;沈妈暗自传话,也与她无关。究竟是为什么?
自那夜大雨他夜奔回家后,对她好得就像是一场梦,常让她惊喜,又让她害怕。
林亦安看着她眼中的疑惑,无声笑了笑:“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管是前世的匆匆一瞥,还是这半个月来的悉心照料,他都相信桑宁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语气坚定自信,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桑宁的心里忽然变得滚烫,像有一股火焰灼烧着她的心尖。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少年,眼中藏着泪光:“多谢。”
林亦安愣了愣,心中微动,片刻后猛然回过神来,怎么又让她哭了!
他咳嗽一声,打破尴尬:“快中午了,你饿了吗?”
桑宁摇头:“我还好,夫君一定饿了吧,早饭就没怎么吃,我这就让厨娘准备午膳。”
林亦安点了点头。
桑宁忙打开房门,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转身回到林亦安面前,面露羞涩:“夫君喜欢吃什么?我也会做几道菜,要是不嫌弃,今日我来做菜如何?”
林亦安来了兴趣,正准备答应,忽然瞧见她眼中的期待。
他心中一沉,默默转过头去,压抑着声音:“不必了,吩咐厨房随便做点就行了。”
桑宁知道他有意躲避,没有强求:“好吧。”
她吩咐怀蕊让厨房做些精致的小菜。没一会儿,怀蕊回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个丫头,手中端着一碗药。
丫鬟看见桑宁,比往常多了几分恭敬:“少夫人,药已经熬好了,太医吩咐午膳前要喝的。”
桑宁点了点头,接过了药,转身走进房间里。
林亦安正无聊地玩着手中的扳指,看见她端着药,脸上露出不悦:“风寒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还要喝药?”
桑宁笑笑,把药放到他的面前:“太医说,这药是固本回元、强身健体的。夫君身子弱,定要好好调理。”
林亦安转过身:“调理?有用吗?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
“凡事试了才知道。”桑宁将药端到他的面前。
林亦安嫌弃地把药推到一边:“不喝,以后别让我看见这些药。”
桑宁只当他嫌药苦,从点心盒子里拿出一块蜜饯,递到他的嘴边,弯起眉眼笑道:“喝了药,身体才能好呀。”
林亦安有些不耐烦,还没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过他:“我说了,不喝……”
话音未落,那块蜜饯忽然塞进了他的嘴里,甜味瞬间在口中散开。
“你……”林亦安愣住了,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吞吞吐吐半天憋出一句,“你放肆!”
桑宁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窘迫,轻声笑了起来。
她忍着笑意哄他:“是,我放肆!可你答应我的呀,要陪我久一点,难道要食言?”
“不是,我……”
她慢慢凑近他羞红的脸,看见他眼中的慌乱,低沉了许久的心情忽然变得开心起来:“就算是为了我,把药喝了好不好?夫君。”
她柔下了声音,眉目含笑。
林亦安眨了下眼睛,喉咙吞咽了两下,慢慢伸出小臂推开她,小声道:“你别靠近我,我喝就是了。”
他匆忙端起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苦涩入喉,让他忍不住吸了口气。
桑宁趁着机会,又塞了一颗蜜饯放到他的嘴里,弯下腰凑近他的嘴巴:“还苦吗?”
林亦安愣住了,忘记了所有的味道,在她的注视下慌张地不敢张开嘴巴。
他紧紧抿着唇,心跳的厉害。回过神后,立刻将她推到一边,侧过脸去:“我说了不要靠近我,小心我立刻撵你出去,再不管你的死活。”
桑宁笑意更深:“是是是,我的错。”她站起身来退了两步,一脸乖巧,“我站在这里可以吗?”
一副哄孩子的模样。
林亦安脸上更红了,想到自己往日的威严在她面前已不复存在,顿时有些抹不开面子:“你放肆,我要罚你!”
“哦?罚我什么?”桑宁轻笑了一声,丝毫没有害怕之意。
林亦安望着她的眼睛,清眸流盼,明眸善睐,他忽然发现这么多天,她也是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
林亦安一下子就不气了,甚至觉得心情舒畅。他清了清嗓子,故意逗她:“就罚你陪我出府吧。”
“出府?”桑宁一怔。
“嗯,我在家里呆腻了,想出去走走,就罚你跟在我后面付账,你看如何?”
桑宁惊讶道:“你这是故意为难我呀,我那点嫁妆恐怕都不够你一顿饭钱的。”
林亦安挑了挑眉:“我不管,要不以后的药我都不喝了。”
“那怎么行!”桑宁急了,和他商量道,“如果我陪你出去逛一天,你以后就好好吃药?”
林亦安点点头:“可以考虑。”
“好吧,但是……能不能少花点钱?”桑宁凑近他,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林亦安心情大好,却忍不住逗她:“不行,本少爷从不委屈自己。”
“好吧。”桑宁无奈只得同意,面上露出忧愁。
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并不会故意刁难自己。可他们之间隔着天堑,他眼中普普通通的小玩意儿,恐怕都要她一年的零花钱。
桑宁慢慢走到床前,搬出了放在床底的箱子,里面是她从家里带来的银子,一共八百八十八两,也不知够林亦安逛几个时辰。
林亦安也跟了过来,看见这些银子有些奇怪:“国公府给的聘礼至少上万,你怎么就带了这些来?”
桑宁无奈道:“我爹说入了国公府不愁没银子,就这八百多两还是为了吉利才让我带过来的。”
林亦安顿时皱起了眉头,薄唇轻抿:“你不生气?”
桑宁沉默了片刻,微微笑道:“生气,可是没办法,我反抗不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得任性潇洒,林亦安生来尊贵,不会懂这个道理。
她长吁了一声,自我安慰道:“还好我心大,不去想这些烦心事,要不然真是要怄死了。”
她说得轻松,可那笑越看越苦涩。
林亦安的心里冒起了火,呼吸渐渐沉重:“我去找他们算账!”
他猛地转身,眼前却是一黑。幸好桑宁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都说怒急攻心、气大伤肝,你身体刚好,千万不能激动。”桑宁忙将他扶到椅子上。
林亦安呼吸沉重,缓了好一阵眼前才重见光明。他苦笑了一声,无力地垂下头,声音沮丧:“抱歉,本想帮你出气,却让你看笑话了。”
桑宁连忙摇头:“你的身体要紧,何必为了我大动肝火。”
林亦安扬起苍白的笑容,静静地望着她:“我余下的日子,除了你,也没别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