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女厂长的称呼,齐席儿挑了一下眉,心里微微有些诧异。
能坐到国营养鸡场厂长的位置,女厂长的处事堪称滴水不漏,是绝对不会在称呼这种小事上怠慢人的。
虽然前几次没有替国营养鸡场解决问题,安和平毕竟是打京城农科院来的技术员,以女厂长的处事原则是不会直呼其名的。
除非,女厂长已经不打算掩饰自己对他的恶感了。
瞥见齐席儿的神色,女厂长就知道她猜到了自己心情,声音淡淡地解释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上次安和平来我们厂里后,追了我们厂里最漂亮的女工人半个月,还做了一些不可见人的事,却突然就不告而别了。”
“后来那小丫头为他开了介绍信,追到了京城农科院去了,却被安和平说成是找上门的乡巴佬穷亲戚,让农科院的门卫把人给赶走了。”
“后头那姑娘回了养鸡场就闹了寻死,在医院里住了五天才好……”
“因为事关着女孩子的名节,那姑娘家里把这件事瞒得很死,也是这次安和平又来了养鸡场,那家人实在气不过,才找到了我说了这事……”
听到女厂长的一番话,齐席儿下意识扭头,看向了齐红云的方向,却只看到了空空荡荡的椅子。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这么重要的一番话,偏偏只有齐红云没有听见。
而经过了刚才那一番丢脸的事,齐红云早已在心底认定了红旗公社的人都会在心底嘲笑她,纵然后面再有人将事情告诉她,她也会先入为主,不会这么相信了。
并未注意到齐席儿的动作,女厂长继续道:“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我才会让农科院继续派技术员来的。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这安和平是个这个德性,下次我会直接了当地告知京城农科院,我们厂里不欢迎这种人的。”
她又看向了齐席儿道:“听说齐专家和那安和平还有一场赌约?”
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有这么一回事。”齐席儿当即将那日在食堂里,安和平主动瞧不起齐席儿并再三挑衅,还主动下了赌约的事说了,“说是十五天后,要和我比一下育养这批白羽鸡的结果。”
早已接受过两回安和平的指导,知晓他是个什么水平了,女厂长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不自量力。”
齐席儿倒并没有嘲笑的意思,道:“他毕竟是从京城农科院出来的,多少会有一些傲气,瞧不起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也正常。”
女厂长却毫不犹豫地揭了安和平的底,道:“什么从京城农科院出来的……这些年外头运动闹得多么凶,你们都是知道的。京城农科院许多有本事的教授都被赶下乡了,教学质量是一落千丈,后面招收的不少学生也都是地方举荐的工农兵大学生,只看政治觉悟与政治身份,许多连大字都不认识呢。”
“这个安和平就是个初中学历,不知道怎么得到了公社里举荐,弄到了工农兵大学生资格,才进了京城农科院的……”
“说起来,我还是更相信齐专家您,到底是跟着杨槐宁老先生学习过的,有着真本事呢。”
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摸着下巴道:“突然想起来了,我们厂里今年也有举荐工农兵大学生的资格,现在还剩下一个呢。齐专家,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试着帮你举荐进省城的大学,到时候也不比那安和平差多少了。”
听见女厂长的话,红旗公社四个男青年都睁大了眼睛。
哪怕这年头政治风气盛行,不少教授学者都被打倒,大批学生都被下放到农村了,‘臭老九’更是成为了社会最底层……
但大学,在年轻人的心中还是拥有着不同的地位的。
举荐去省城的大学!
成为工农兵大学生!
这对于任何人都是没有办法拒绝的诱惑了。
尤其是曾经读过高中的王建国更是在心里替齐席儿着急与激动着,忍不住看着齐席儿,恨不得直接替齐席儿开口答应了:“小齐同志,你还愣着做什么?这么好的消息,你还不赶紧好好感谢厂长。”
说着就要替齐席儿举杯,对女厂长激动地道:“我们小齐同志年纪轻,可能不太懂事这些人情世故,我来替她给您敬个酒,感谢您给她的这次机会了。”
望着王建国的反应,齐席儿一时哭笑不得。
这老哥还真是够热情的。
并不愿意接手这赠予,她伸手拦下了王建国,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朝女厂长敬了一杯酒:“厂长,我知道这个名额有多重要,你愿意把这个名额给我,是真的看中我与尊重我了。我非常感谢您给我这次机会,不过您还是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听到前头的话,王建国还在欣慰地点头。
听到后头,他一瞬间诧异地望向了齐席儿:“席儿,你在说什么呢?你该不是说错了话了吧?”
齐席儿当然没有说错话。
如果这是在1974年或者更早几年,她说不定还真的会考虑国营养鸡场女厂长的建议,去读这个大学,当工农兵大学生。
但她现在已经知道后世的历史进程了,知道高考即将在大半年后恢复,自己可以凭借自己实力,堂堂正正地成为大学生,读到自己心仪的学校,又怎么愿意再借用这个人情呢。
要知道,说句不好听的,因为工农兵大学生没有经历过高考,文化水平良莠不齐,在后世一直都是十分招人鄙夷与看低的……
齐席儿明明自己就拥有着真本事,当然不愿意平白就把自己的名声都给弄毁了。
想着她扭头看向了王建国,低声道:“王建国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这件事,我是真的有着自己的想法的。我会好好安排好我的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