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恋告诉阮清“代承”技能卡已经生效以后,有一种陌生的沉重感缓缓攀上阮清的身体。
她原本还飘在长阶梯上专注地看着她的少年挥剑,疲惫却伴随着沉重感雨丝一般笼罩住她。
她的身体失了飘忽的轻灵,宛若木犀树上的桂花一样往下坠。神智似乎一寸寸矮下去,被冷风与夜雨压着,贴到湿冷的长阶上,同落花并在一起。
少年的背影与剑光模糊成一片,她的思绪凝滞,愣愣地想着,不知道下一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希望自己别睡太久。
……
“不是说等我吗?怎么自己先睡着了?”
玄应笑着在剑灵身边坐下,摘去她鬓边的花瓣。
山口的桃花树开不败似的,风不断吹落,可枝头永远饱满。
剑灵倚在他的肩头沉睡,好像永远不会醒来。
他陪着她在桃树下枯坐。
直到有一日睁开眼,桃花瓣不再飘落。
山口涌上来一群白衣人,削去了桃花树,砍碎了矮石碑。
为首的那一位蓄着胡须,玄应听见身边的年轻弟子们称呼他为“掌教”。
他们举着天玄的旗帜,来为始祖铲除邪异。
栖尘山上终于来人,走在首位的是一位青衣公子。
是宁邃,他的手上戴着一串醒目的朱红串珠。
在他身后,除了三两个年轻人穿着水蓝色弟子服,其余的衣着各异,皆为布衣。
玄应抱着沉睡不醒的剑灵躲在暗处,认出那排在栖尘山队伍后头的,乃是上山避难的流民。
没有多话,天玄的人见心一门现身,便直接发动攻击。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单方面灭门。毕竟最终流传下来,势力遮天蔽日的,是天玄教。
不,这其实算不上灭门。因为心一门的弟子们没有死绝,所有活下来的人被发配军营充军。
这其中包括宁邃。
当眼前情景再次变换,宁邃又一次出现在玄应眼前时,玄应不由推测,这一段幻境的主人应当就是他。
栖尘山上的翩翩公子如今身负重甲,头发散乱,沙尘满面。身上的甲衣覆着层层黑红的血垢,看不出颜色。
似乎刚结束了一场战斗,他捂着肩膀摇摇晃晃回到营地,血顺着指尖滴落。
玄应低头看了看脚边新鲜的血迹,背着沉睡的剑灵,抬脚跟上宁邃。
营地里血腥气和酸臭味很重,一路上士兵们来来往往,好像都没看见玄应。
玄应一路畅通无阻地跟着宁邃回到他住的营帐。
营帐很大,里面躺了满地的人。草席铺在地上,士兵们就睡在上面,人并着人,地上留下几条细窄的过道。
宁邃捂着流血的肩膀穿过狭小的过道,下脚熟练,一路上还不忘和相熟的士兵打招呼。
“大宁回来了?”
“诶,活着呢。郭子情况怎么样?”
“军医今天过来给兄弟们分了汤药,可咱这都是外伤,普通汤药咋管用呐?郭子那伤一直拖着,恐怕……”
“妈的!就看老子们是下等兵,一点儿伤药都不肯给,我看人全死绝了谁给那狗屁皇帝打仗!”
“算了算了,二广别说了,万一给他们听到了咱还得受罚。”
……
宁邃在一条空草席上坐下,解开盔甲,脱下上衣,熟练地处理伤口。
说是处理伤口,其实只是沾点清水擦干净创口,再咬牙浇一碗劣质的烧酒上去,最后扯点布条绑起来。
阮清被难闻的气味熏得迷迷糊糊睁开眼时,一眼看见的便是宁邃端着一碗酒往自己肩膀上的血洞浇。
他已经擦干净脸,因此阮清一眼便认出了他。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阮清愣愣地在玄应耳边发问。
那个栖尘山上清俊的外门弟子,小厮口中体弱多病的宁府公子,如今毫无形象地岔腿坐在草席上,露出的胸膛遍布数不清的旧伤。
“阿清醒了?”
“嗯……”阮清才注意到自己在玄应背上,她转头看见遍地的人,忙挣扎着要下来。
“没事,他们看不见我们。就这样背着吧,下来不好走。”剑灵的气息擦过耳廓,有点痒,被那点痒意一勾,玄应下意识微微偏头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