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少年再次偏头看向“玄清”,“你都会陪着我,对吗?”
“嗯,我会一直陪着阿朝的。”
“玄清”含笑,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少年也笑起来,胸膛震动,肩膀轻抖。
笑累了,他往后仰,躺倒在瓦片上,“其实我猜,这里是幻境中的阵法——心一阵法。心一门门主为宁邃开启阵法的时候,我们大概都被卷入阵中了。我记得那少年道长说,心一阵法是局中人与自己的心对抗,阵内生成的局面各异。这里,便是依我心而生的幻象吗?”
“不,不是的,”学着他的动作一同躺在瓦片上的“玄清”忽而道,“‘心外无物’,你之心便是你之世界,你若自信,这里便是真实。”
“是吗?”少年嘴角又挂起一点笑意,“‘如果一切能重来’,嗯……这对我的诱惑确很大。如果一切能重来,我早早看清真相,玄尘师兄不会白白牺牲,我还能做很多事……”
“不是‘如果’,你若是这样想的,你若坚定你的信念,这一切便会变成真的。”
“玄清”笑意盈盈说道。
少年默然,片刻,又道:“还记得我们在玄尘观碰见的那个‘灵’吗?天祖雕像上的那个。我还记那时你说,那东西没有神智,只是像一面镜子,它没有任何真正属于它自己的部分,人的愿望照进去是什么样子,映出来便是什么样子。”
“数不清多少人期望它是真的、相信它是真的,日日上香,日日参拜。可即是这样,天祖像上的‘灵’也始终没能生出真正的‘心’来。更遑论我呢,玄清?我一个人的信念,便能把虚妄的幻想世界化作现实吗?”
“玄清”不再笑了,霜雪般的面容透出一点儿淡蓝色的忧伤来,“可是阿朝,我便存在于你口中的‘虚妄的幻想世界’呐,你现在就要离开吗?我因你而生,一旦你离开,我便消融。”
“你方才又何必问我会不会一直陪着你呢?选择权分明在你的手上,应该是我问你,阿朝,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少年不说话了,也没看“玄清”,只望着无垠的夜空。
“玄清”半支起身体,慢慢挪到少年身侧。月光淌在她银白的长发上,动作间似流动的绸缎。
银发落在少年的侧脸,带来丝丝缕缕的冰凉触感。“玄清”停下来,离他很近,半边身子几乎笼着他。
“玄清”专注地凝视着少年,俯身靠近了一些。
“为我留下吧,阿朝,好不好?”
“玄清”低低地说。
少年的视线一遍遍描摹过“玄清”的面容,没有答话。
“玄清”抬手捧住少年的脸,一寸寸靠近少年的唇。
“玄清”温热的呼吸拂过少年的侧脸,带起一阵灼人的热度。
“玄清”的指尖也同她的呼吸一样温热。
少年突然侧头,避开了这个吻。
“……玄清,我和师兄约好的时间到了,我该去……”
话还未说尽,清光闪过,“玄清”忽而消散,月光下只余一把玄清剑。
少年慢慢坐起来,背上玄清剑,钻入夜色中。
阮清赶忙飘过去跟上。
心思却比身体更飘忽,她还没回过神来。
在“玄清”满目柔情地问玄应会不会永远留在这里陪她时,阮清清清楚楚看见了玄应脸上闪过的挣扎。
在“玄清”俯身靠近他时,阮清也没有错过玄应眼中一瞬间的失神,和从始至终不动声色的克制。
旁观了全程的阮清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该说她的攻略非常成功?
玄应明明清楚地知道这是幻境,甚至猜测出这是心一阵法内的幻象,能够心平气和地反驳幻象“玄清”所谓“心外无物”的荒谬言论,却被幻像“玄清”一句没凭没据的“留下陪着我”逼出了挣扎神色。
做什么露出那种神色?
又不是出了心一阵法就见不到了。
……该不会,他真的以为自己是他的幻觉,一出了幻境就会“消融”吧?
不会吧……?
可是他面对“玄清”的挽留怎么如此挣扎?
他甚至没有反驳!
……靠!
在幻境中相处了这么久,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他臆想出来的幻影?
阮清简直要被这傻小子气死,当即决定回去以后好好收拾他。
还没等阮清想好要怎么收拾傻小子,周遭的景色陌生起来,阮清跟着他潜入一座精美的阁楼。
阁楼上的牌匾挂得很高,匾上的字不知用了什么涂料,在夜色下也看得清晰:镜阁。
阁楼内地方不大,中央有一个高台,台上奉着一面古朴的铜镜。
有点眼熟,阮清仔细回忆了下,应该是启玄纲时摆在通天台上的那一面镜子,似乎叫做“玄天镜”。
一白衣青年已在阁内等候。
“师兄。”少年低声道。
“师弟,”玄尘向他点头,又望向远处高台上的铜镜,“这高台五步之内至少布置两种阵法,一种是感应阵法,一旦感应到来人便会立即通报设阵人;另一种是杀阵,一旦察觉外人进入阵内,便会联合镜阁外的防御阵法一同启动,将闯入者困在此间,直到死亡。”
“没有别的办法接近玄天镜了?”少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铜镜。
玄尘摇摇头,“以我的境界,还没办法无形之中解开阵法而不惊动设阵人。再说,即使能拿到玄天镜,普通的手段也难以毁掉它,毕竟这是上古法器。”
“那如果……”玄应绕着高台,在边缘走了一圈,“在这些阵法之上再罩一个阵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