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呀，师弟小小年纪，这一套静虚剑法却舞得行云流水，难怪早早入选了储教，”说话人抚掌而笑，“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玄尘师兄见笑了。”
清晰的对话声传来，一人声音清亮，如溪水击石，清俊出尘；一人略带稚气，却沉稳端庄，想来是朗朗少年。
“小恋，这就是那位玄尘师兄的声音？声音真好听诶。”
“是的呢小清，攻略目标与这位玄尘师兄关系亲厚，当年攻略目标被上一任右护镜使从战场上捡回来，体弱多病，玄尘关照了他许多。”
“你别再‘攻略目标’、‘攻略目标’地叫了，我听着总是怪怪的，你直接叫他玄应吧。”
“好哒小清，没问题~”
阮清叹口气，“真想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玄尘声音这么好听，相貌也一般出尘吧？来了快三日了，我连玄应的面都还没见过，什么时候才能从这种混沌状态中脱离出来啊……”
“别急小清，玄应还未满十五，再天纵奇才，要修出剑灵也没那么快嘛。但是你也听到了玄尘对他的夸奖，他又有进步啦，你仔细感受感受，是不是除了听觉，还有其他感官开了混沌？”
阮清略一思索，凝神细细感受。
除了身边这两人平稳的呼吸声，还有林中树叶飘落的声音，风穿林而过带起万叶婆娑之音，雀鸟振翅声——
以及，风划过剑身带来的一缕凉意。
“我感觉到了小恋！哇，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感官如此灵敏，能察觉如此细微的声音和感觉！”
忽然，阮清神魂一颤，不知是谁触碰了剑身。若是阮清有人的躯体，此时怕早已被这突兀的温热触感激得蜷缩了四肢。
“玄尘师兄小心，剑刃锋利，恐伤了师兄。”玄应以手护剑，轻轻挡开了玄尘的指尖，自己掌心却不经意在剑身上擦过。
“师弟小心，”玄尘忙摊开玄应的掌心，却见并无伤痕，“这剑看着锋利无比，竟不曾伤你，怕不是已经认了主，师弟已初初修成了剑灵，开了这剑的灵识？”
“……玄应不知。”
“抱歉，”玄尘若有所思地望着雪色剑身，“我方才见这剑映着天光秋色，刃上划过一道清光泠泠，仿若有灵，便不禁伸手欲触，却忘了剑修的剑最是宝贵，除了出击，从不许外人碰的。还望师弟莫要怪罪师兄了。”
“没事的，师兄，不过，”玄应蹙眉，面庞青涩，神色却沉稳，很有几分小大人模样，“师兄刚才说，‘清光泠泠，仿若有灵’……”
“正是，这剑怕是已开了混沌。”
这几日睡梦中总感到耳边有絮絮低语，却总也听不清，许是和这剑开了灵智有关。玄应心道。
“这剑便是你被选为储教那日，教宗允你去剑阁挑的剑罢，可有为之命名？”
玄应点点头，合上剑鞘，“我欲名之——玄清。”
“玄清……”玄尘点头称赞，“这名字确实很衬这剑。用上‘玄’字虽稍显出格，但你既已贵为储教，想来教宗也不会怪罪。”
天色已晚，师兄弟两人边交谈着边往弟子居住的别院走去。
离开后山，上下来往的山径中铺着圆润的鹅卵石，道旁繁茂的木犀花沾了流岚水汽，湿哒哒落满小径，行走间打那遍地黄蕊而过，幽香缕缕环绕，沁人心脾。
阮清已从刚才的刺激中恢复过来，细细感受着山间水雾带来的幽凉温度。
“听说国主要上山见教宗，是真是假啊？”
“估计一早就敲定了日期，不然干嘛让咱们去后山酒窖清点数量？”
清幽山道间传来喋喋碎语。
“说的也是，清点酒坛，莫不是要启玄纲？”
“教中禁酒，唯有启玄纲观礼时例外。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理由需要清点酒坛了。”
“肯定是！前几日我在屋外值扫，几位掌教和教宗议事完毕出门时，我恰好听了半句，教宗嘱咐说‘好生安排，莫要怠慢’。天祖在上，我可是亲耳听见的！”
“真的啊？平日来来往往上咱们这儿拜访的人也不少，教宗可少有过问呢，哪怕不是国主，也该是什么大人物要来。”
“我拜入天玄快三年，还没见过一次启玄纲呢，听说启玄纲只为两件事：一为百姓，二为国主。若真是国主要来就好了，教宗如果为国主启玄纲，咱们是不是有机会观礼了？传闻观礼如沐灵泽，对元气大有增益，我可真想见识见识。”
“见识见识？就算是国主来了，真要启玄纲，咱们呀，连观礼都还不够格呢……”
不知小弟子们挑了哪条山道走，私语声远远隐去了。
玄尘忽地顿了脚步。
“师兄？”玄应也一同停下。
玄尘一身白衣，身姿修长，立于木犀树下，抬手拈下一簇丹桂。
他低眉望着掌心饱满橙黄的花朵，那花儿湿漉漉地盛放着，“师弟，你说，这世间可有不坠的丹桂？”
“师兄？月有圆缺，日有升沉，”玄应回忆起教宗的教诲，“丹桂盛于树，也会零落成泥，滋养下一季的花朵。万物轮转，循环往复，此乃天道。”
“此乃天道，”玄尘望着那簇花儿露出个笑容，“师弟……说得不错。看来此中教义，师弟都已烂熟于心。要作枝头盛放的花，总免不了零落成泥的命运，若是能滋养生灵，换得河清海晏，死又何惧……”
玄应听懂了师兄的言语，却不解他笑容中的苦涩。
玄尘手掌一翻，那花儿便坠下去，混入满地的黄蕊中，“若我没记错，师弟还未满十五吧，生辰是在腊月？”
玄应点头，“腊月初三。”
他被上一任右护镜使从战场上捡回来，身上只一块沾满血污的手帕，上面歪歪斜斜写了他的生辰八字，还有他的乳名“阿朝”。前十多年，他都被唤作阿朝，直到今年，他被选为储教，教宗才亲赐了他“玄应”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