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那泪痕在眼前变得暗淡，阮清下意识握紧了傅瑶的手。
可她抽出了手。低垂着头，用手背紧紧抵住唇，好像这样就能抵挡住声音里的颤抖和哽咽。
窗外酝酿了一整个下午的乌云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似的，眨眼间便化作雨。
“你说，你说……”她开口，声音被雨声遮掩，低低的、闷闷的，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挽留，又像是在责难，对某个不在场的人。
阮清一时无措，不知道能安慰些什么，只能静默地轻抚女孩的背脊。
室内满是寂寂的雨声。好一会儿，她的脊背终于颤抖得不那么厉害。
“你说……他是不是，是不是傻啊？”她用颤抖的手指打开手机，把亮起的界面递到阮清眼前。
阮清看着手机里的内容，眼中闪过诧异，皱眉缓缓往下看。
“那天，我们一起吃完饭的第二天，他和我说了发生在宴会上的事。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会不会讨厌他，看不起他，觉得他懦弱……”
耳边响起傅瑶的低语，分明她坐在身边，声音却像是穿过雨声从某个时空遥遥地传来。
“我曾经问他为什么追我，他和我说，是因为过去的一个回答。在我们还算不上朋友的时候，有一次他问我，‘如果有一个很渴望的东西，可是明知道自己不配得到，还要去争取吗？’，还要去争取吗……”
“他说，因为当时我回答他，‘我认为渴望的意思，就是哪怕不断背离，也努力靠近。’，所以……”
阮清望着屏幕，读懂了她未尽的言语。
除了那件事，手机里还有一张截图，是一段文字：
“我从未觉得自己那么勇敢过。除了在喜欢你这件事情上。
“因为你鼓舞了我，所以我不管不顾地踏出我从前的那个世界，望着你，想要伸手够一够。然后有一天我进入了你的世界，发现你并非遥不可及，原来我也不是一无是处。
“我觉得有你在的那个世界真好。可是却忘了我身上还攀附着过去的那些藤蔓，紧紧缠绕着我，束缚着我，在我的身体里扎了根……我意识到，这样的我，即使再与你靠近，也只是徒劳……
“……希望你永远明媚。我的存在或离开，都不能折损你一点荣光。”
屏幕的光熄灭了。阮清抬头，看见傅瑶那双往日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失神地不知盯着何处。
忽然，她像是终于从背景中分辨出了什么，通红的眼睛看向一直坐在一旁的、静默无言的男人。
“哥，这件事，是你做的吗？”傅瑶骤然问道。
傅珉闻言，一直交叠的双手松开，推了推镜框。
“即使爸爸不肯告诉我，我仍旧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你和傅晖的牵连远比看上去深……我一直想问你，你当年，并不是因为自己想回傅家，所以才回去的，是吗？”
傅珉沉默着，屋内有些暗，阮清看不清他的眼睛。
“我看见了傅晖来接你，虽然只是不经意间一面，可我莫名感觉到……你恨他，是吗，哥？”她问着，却没有再看傅珉，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自顾地接着说，“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我知道的，你想要做什么事情，总是会绕一大圈去达成。我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这个想法从何而来，但是，哥，我还是想问你，叶家曝出的丑闻——昭玉的父亲和傅晖的妻子之间的婚外情，是你做的吗？”
刚才傅瑶让阮清看的内容，便是这件事。叶昭玉的父亲叶韦君独身多年，而傅晖现任妻子白豫已为人妇，曾经两人是青梅竹马，一朝被曝出，却是经年的婚外情。而叶昭玉，则是这段地下情的产物，被指为两人的私生子。
傅瑶闭了闭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如果你知道我和昭玉的恋情，你还会这样做吗？用私生子的身份把他推上风口浪尖，让叶氏毁于一旦，”她含着苦笑，眼睛愈发红，盯着不发一言的哥哥，声音颤抖，“是要干什么呢？把阮家的看门狗打死，然后呢，让傅家颜面扫地？再掐断傅阮两家通过叶家更深一步合作的可能性？一箭三雕？真厉害啊！我的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
“……不，不，其实你都知道吧？哥？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呢……”傅瑶笑着摇头，那头原本利落服帖的短发乱糟糟，被泪水沾湿的头发糊在脸颊，“我一直悄悄地收集着这些消息，是因为我一直挂念着，我有一个哥哥在漩涡中心，哪怕他不再见我，也是我的哥哥……”
阮清看着眼前这个伤心崩溃的女孩，蓦然想起今天见到傅瑶时，傅珉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的是：“哭成这样？分手了？”
但来见傅瑶之前，分明没有告诉他原因。
只是随口的猜测吧？
还是说，真的像傅瑶怀疑的那样……
阮清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傅珉。
也许他察觉到了什么，站起身，走到傅瑶身边，一只手搭上女孩还在微微颤抖的肩膀，语气平淡无波：“好好休息吧，你今天太激动了。”
接着，他收回手，往门边走去。
“阮清，”在打开门之前，他回头，“你今晚要留在这里陪陪她吗？”
“我……”阮清正想询问傅瑶的意见，话却被打断了。
“不，”女孩抽了抽鼻子，抱着双膝，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回去吧，回去吧清儿……我想，一个人待会……”
再抬头时，门扉半掩，傅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好吧，”阮清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发顶，“要是难受，就给我打电话、发消息，别一个人憋着，好吗？”
“嗯……”
“……待会去洗个澡吧，洗完好好睡一觉，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阮清的手指穿过发丝，轻轻梳理她杂乱的头发
“……我知道的，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