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坦诚(9)谢谢,但你管不着

如果说阮清因为表现得足够平凡而愚钝,所以才能在阮家算得上风平浪静地平稳度过了青春时代,那么身为同龄人的阮延几乎可以说是另一个极端。

他并没有因为胆怯而小心翼翼,他一直是一只刺猬,敢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去激怒阮家的每一个人。

他不断地激怒他们,阮清不知道他的刺上是否鲜血淋漓,但她想他一定也遍体鳞伤。

有一次深秋,阮家的家庭教师在花园中教授绘画,老师走后,布置作业让几人自己在花园中练习。

阮清不想和他们多待,便收拾画具想提前回房间去。

还没走出花园,阮清却听见一声巨大的响动,她顿了顿,还是往回走。她听见杂乱的说话和摩擦、碰撞声,待她原路返回之前搭着画架的地方时,穿着白毛衣的小男孩正被一左一右的阮家姐弟按着胳膊压在水池边,头颈浸在池水中。

他不断挣扎,脑袋扬起来,又被按后脑勺压回去,池水激荡打湿了他的白毛衣。

阮清被眼前的场景吓住,大叫了一声佣人,喊得太急又音调太高,喉咙中瞬间弥漫出一股铁锈味。恰巧路过的佣人听见这凄惨的喊声,才急忙赶来,救下了阮延。

阮家姐弟被劝走了,留下撒了一地的颜料、杂乱的画具和倒塌的画架,还有瘫坐在池边的阮延和愣愣站着的阮清。

还好就救得及时,阮延没什么事。他身上白毛衣沾了颜料,已经被池水湿透,色彩被晕染开来,像一朵朵配色诡异的花。他大口喘着气,不断咳嗽,眼睛被激得通红,水珠从黑发断线一样滚落到脸颊上。

他好一会才站起来,离开的时候经过阮清身边,脚步停了停。这时阮清才注意到,他的毛衣上还有一个脚印,看样子,像是阮嘉穿的小皮鞋留下的。

阮清下意识地微微侧身看向他,以为他想说什么,可是他只是擦了一把脸上的水,什么都没说,抬脚走了。

阮清看着他从身旁走过,眼前是那件一塌糊涂的白毛衣,她忍不住开口,“你何必惹他们呢?”

他脚步一顿,由于背对着阮清,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水珠沿着他的后颈淌进衣领。

“谢谢,”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但你管不着。”

秋风侵袭,那个倔强的背影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那一夜,阮清因为伤了喉咙,半夜喉咙疼痛而睡不着。她想下楼接一杯热水,路过阮延的房间门口时,却隔着房门听见了压抑的哭声。

那声音很微弱,如果不是在这样深而重的夜里,或许不会有人发现。

她默默在阮延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忘记了为什么而出门。直到深秋的寒气爬上她的脊背,让她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才慢吞吞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之后,她和阮延都患了感冒,阮延因为重感冒病了好久,难得安分了好一段时间。

阮清从回忆中抽身的时候,面前只剩下沾着奶油和巧克力沫的叉子和碟子。

阮延没有得到她的答案,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笑笑,放下叉子,把碟子推到阮清面前,便起身离开了。

晚宴正式开始了,傅珉同那些光鲜靓丽的人物攀谈着,觥筹交错间,优雅的钢琴曲流淌在整个大厅,而阮清默默待在角落。

她看起来在望着傅珉的方向出神。

实际上,她在脑中和小恋聊天。

“小恋,你说阮延今天说的那些话是什么个意思?我记得,阮延之前没有明确和阮清说过什么吧?”

“……嗯,也可以这么说。但是小清,你难道忘记了?联姻之前,阮延曾经找过一次阮清,还问了她一句话呢。”

“是了,我怎么给忘了,阮延当时问‘你恨阮盛吗?’,阮清沉默不语……他问这话,好像是在试探那时阮清的态度。虽然他没有明说,这些年也比从前收敛了很多,可是看过所有关于他的回忆以后,我觉得,他不可能不恨阮家,他肯定想要报复阮家,甚至,他可能想要拉上阮清一起。”

“可是,阮延的角色只是一个20出头的大学生呐,小清,即使他想报复,又能做什么呢?”

“你说到这个,我倒是觉得有点奇怪,阮清作为联姻的牺牲品,外嫁以后又能帮得上他什么?他没权没势便算了,拉上同样没权没势的牺牲品一起有什么用?”

“哇……小清,你想问题的角度真是挺特别的,我觉得一般人的话,会认为他想和阮清一起报复阮家没什么问题,毕竟阮清和阮延的处境这么相似呢。”

“这样看似乎也有道理……我只是不由想要猜测他希望阮清为此做什么。”

“话说回来,小清,如果阮延真的按照你推测的那样,想要拉上你一起去报复阮家的话,你会答应吗?”

“我答应不答应会有什么影响吗?”

“作为恋爱攻略为主线的游戏,如果决定要报复阮家,就相当于另外开启一条支线啦。”

“打通支线会有什么不同?主线和支线之间有什么影响吗?”

“是这样的小清,一般来讲支线与主线之间的关系分为三种:第一种,支线对主线的影响不大;第二种,支线对主线有推动作用;最后一种,支线是在主线达到一定完成度以后的附属产物。总的来说,支线使得故事世界更加完整。至于游戏中具体的支线对主线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就需要玩家自己判断啦~”

“原来如此……”

阮清正出神思索着,肩膀上忽然被搭上一只手。

阮清不由抬头看向来人,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浅绿色西装,看着有些面熟。

“这不是傅夫人吗?怎么独自待在角落?”男人生了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语气轻佻。

站在男人周围的几人跟着低笑出声。

和穿着浅绿色西装的男人站得最近的是今天的寿星,阮嘉。

阮嘉脸上挂着傲慢的笑意,挥手招来了端着香槟的服务生,随意捡了一杯酒递向阮清,“今天我生日,二姐也不来祝贺祝贺我,不罚几杯酒是不是说不过去啊?”

阮清看了一眼递过来的酒杯,透过人群的缝隙下意识瞄了一眼远处正和人攀谈的傅珉。

穿着浅绿色西装的男人注意到她的眼神,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意加深,“那不是秦家千金吗?怎么傅夫人,原来是吃醋了赌气待在角落呢?”

傅珉肩宽腿长,一身裁剪精良的黑色西装,微微侧头神情专注地同旁边的女人说着话。他身旁的女人一袭黑色低胸礼服裙,身材婀娜,红唇带笑,眉飞色舞地同傅珉不知聊着什么。

远远看着,好不相配。

阮清收回目光,笑着接过酒杯,“今日身体不适,才想独自待一会呢。想来今天弟弟的生日,这个点祝贺的人多,本来准备晚一些等弟弟有空暇了再聊聊,没想到弟弟反倒先来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