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华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
他拱了拱手,沉声道:“禀陛下,宋安宁此人水性扬花,诡计多端,当初我们之所以会成亲,也不过是在她的筹谋之下才得以得逞,实非微臣本意,所以自从和离以后,我们便再无联系。”
端明帝皱起了眉。
“你说她水性扬花,诡计多端?”
蒋华叹了口气,似是无奈般承认,“是的。”
皇帝道:“可有具体事例?”
蒋华想了想,说:“先前冀州城外有一山匪名叫苏子安,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山匪头子,宋安宁为了能从蒋家骗走银子,与那山匪勾结,两人不清不楚,甚至有好几次夜不归宿,另外,那苏子安后来好像是到了绣衣司任职,宋安宁与绣衣司的裴大人关系匪浅,这其中有没有她说和微臣就不知道了。至于心思狡诈,诡计多端,呵呵……微臣既然已与她和离,便不好再出诽谤之语,不过蒋家之所以会落到那个地步,她宋安宁当居首功。”
皇帝一怔。
大约明白了蒋华的意思。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裴清宴虽然不是他的儿子,却被他当成亲生儿子般对待,小时候可怜他从小没了父母,所以一直将其养在身边,一应骑射教育都是皇帝亲手教给他的,可以说,比皇帝的亲生儿子还要受宠。
可就这样,他竟然会看上一个人品不佳的民间女子?
简直荒唐!
端明帝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福全,去拟个圣旨,就说京中有要事,让宴儿火速回京,回来以后直接来宫中见朕。”
“是,陛下。”
两日后。
裴清宴接到了皇帝发来的旨意。
他没有过多怀疑,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离开了。
却逢宋家也有生意要去京城做,但宋鹤行临时有事,被绊住了脚,暂时不能行,沈娇近日头风犯了,正在家中修养,宋贺澜又要打理铺子里的生意,暂时走不开,于是,宋安宁便自告奋勇,由她代替父亲去京城商谈这笔生意。
宋鹤行有些犹豫。
“宁儿,你毕竟是一个女儿家……”
“女儿家怎么了,娘亲不是也是女人?这些年您看娘亲在生意场上吃过亏?”
沈娇横了宋鹤行一眼。
“宁儿大了,是该出去见见世面,只有见多了世面,才知人心好坏,眼界也会开阔许多,以后无论是自食其力,还是选择夫婿,考虑的都会不同。”
她说着,慈爱的替宋安宁理了理头发。
“我们宁儿本就聪慧,不过是因为从小养在深闺,少了些见识,才被那蒋家人诓骗罢了,若是多增长些见识,以后不管行商还是管家,定不输给男子。”
宋安宁眯着眼睛笑。
“谢谢娘亲,我就知道娘亲最好了。”
既已说好,于是当天下午,宋安宁便随着裴清宴一道出发了。
之所以同意她去京城,其实宋鹤行与沈娇也是有私心的。
他们又不傻,并非没有看出来裴清宴对宋安宁的情意,宋安宁自己想必对裴清宴也是有感觉的,只是碍于女儿家的矜持,没有说出口。
所以,既然他们要一同上京,那自己答应就是。
后面他们会如何发展,那就全看两个年轻人了。
事情说好以后,宋安宁就跟着裴清宴一起出发了。
从青州到京城的路途并不遥远。
满打满算,两日就可以到了。
然而宋安宁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路行来,会有这么大的阻碍。
只见出城以后,路边到处都是或躺或坐着的平民百姓,饿殍遍野,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斥着麻木的表情。
明明是春日新草吐绿的时候,但整个大地都变成了枯黄的一片,所有绿色的植物都已经被吃完了,有人捧着一把不知是什么的黄色泥土在往嘴里咽,他们明明很瘦,肚子却鼓得大大的,看着就让人觉得恐怖。
宋安宁皱起眉头。
她并没有去寻问裴清宴,这些人是怎么了。
因为她不是一无所知的内院女子。
早在前世,她就听说过,战乱发生的时候,许多百姓居无定所,没有田种,便只能沦为流民,朝廷要打仗,就得加赋税,百姓付不起赋税,又出不起徭役,就只能远走他乡。
没有喝的,就喝河水,没有吃的,就吃野菜树根。
当野菜树根都被吃完了,就只能吃观音土,或者吃……人了。
宋安宁闭了闭眼。
努力让自己不去关注路边的情形。
冬青有些看不过去,低声道:“小姐,他们好可怜啊。”
其实马车上有许多干粮。
也有许多御寒的衣物。
冬青想将这些干粮分给他们,却被宋安宁阻止了。
“你若是不想我们被堵在这里,被这些人瓜分殆尽,那就尽量收起你的同情心,一口米一碗水救不了他们的命,只会害死我们自己。”
冬青一愣。
裴清宴也坐在马车内。
他解释道:“这些百姓都饿久了,看到我们的马车华丽,又带有护卫,不敢轻易上前来抢吃的,可若是我们下去发放食物,他们就会像野兽闻到了鲜血一样,一窝蜂的涌上来,届时别说是马车上的食物,就是我们都会被他们当成菜人分食,你可知菜人是什么?”
冬青的脸色微微发白。
虽然她没有听说过菜人,可就凭这个名字,也能想象到。
茯苓道:“可是类似易子而食?”
“对。”
裴清宴眉心紧锁着,沉声道:“其实这种情况不仅仅是青州附近,别的郡县也有,尤其是越靠北边的地方就越严重,朝廷已经在发粮振灾了,但杯水车薪,远水解不了近渴。”
宋安宁看向他,“就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抑制灾情?”
裴清宴摇了摇头。
“国库空虚,暂无它法。”
宋安宁便抿嘴不严了。
严格来说,当今皇帝其实不算是昏君。
若此时是盛世,他应该是能当个守成之君的。
可偏偏前两任皇帝造的孽太多,民怨积深,朝堂黑暗,积重难返,哪怕是大罗神仙在世,只怕也救不了这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宋安宁叹了口气。
“此刻我替父亲进京,就是为了收粮,北方既然有粮食卖到青州,为何为粮救灾,这实在不合常理。”
裴清宴冷漠的勾起唇角。
“你说得没错,若真没有粮,又哪有粮食卖出去,所以事实证明,不是没有粮食,而是所有的粮食都是门阀大户手中,他们占着肥沃的土地,拥有大披佃农,得了所有好处,将那些原本应该是老百姓的东西一一抢到他们的手中,哪怕乱世到来,他们有自己的私兵,有壮丁,又何惧乱世?即便换了个天日,他们依旧是世家门阀,新上任的皇帝想要治理好这天下,就依然要依靠他们,所以他们是最无惧的,也是最贪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