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变天

御书房。

昊元帝落下最后一笔后,疲惫地长叹一口气,看着面前明黄色绸缎上自己亲笔写下的废太子诏书,心中无限感慨叹息。

在他心中,顾光耀虽然算不得高世之智,但到底勤勉恭谨,只要细心栽培,总能成为一代贤主,却不想是这般狠毒阴险……

又无用之人。

在佛堂中,昊元帝因着顾九卿昨夜遭刺杀之事愤怒异常,才骂了顾光耀两句残杀手足,心狠手辣,却不想他竟在神思倦怠,脑筋不清楚下,把五年前北川之战的真相吐露出来。

直把昊元帝气了个绝倒。

一双饱含失望的眸子深深地凝视顾光耀良久,径自走回御书房,亲笔写下这份废太子诏书。

“陛下,玫嫔娘娘求见。”德宝禀告道。

“她来做什么?”

昊元帝头也不抬道:“传她进来吧。”

玫嫔身着菡萏色蜀锦广袖长裙,双手提着乌木食盒,笑得很是温柔:“早春换季,最是易感风寒,嫔妾亲自熬了姜丝燕窝羹,献给陛下。”

昊元帝本想让她退下,可一抬头见到她却滞了滞,“好久不见你穿这件。”

玫嫔展颜一笑,道:“陛下还记得。”

昊元帝点点头,伸手唤她过来,“你入宫第一日便穿了这件,彼时朕还赞你……”

“菡萏清香逸,水面倒影明。”

玫嫔双手将那碗姜丝燕窝羹呈上,道:“嫔妾永不会忘,陛下,还不尝尝嫔妾的手艺?”

“好。”

眼看着男人将那碗燕窝羹饮尽,玫嫔隐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是啊。

不仅他不会忘,便是她自己也绝对忘不了杀父之仇!潘家的血债,她是必要他偿的。

两个时辰后,一只翅膀染血的鸽子从皇宫飞出,径直飞向盛京西坊间一处大宅。

不过片刻,盛京西门外,便有一运货的车队要求进城,这车队很是浩大,约有上百辆还不止,车上的货物高高隆起,上面用油毡布牢牢覆盖着,装的很是妥帖。

瞧着便是价值不菲。

守城的官兵逐个马车检查了,发现每辆车上,都是巨大的定制木箱。

他们也很好奇这许多木箱是做什么的,可负责押运的人是宣王身边一等护卫庄廷,又有全套的过所文书,自然没人敢跟他废话,更是无人敢拦。

匆匆查过后,便放了行。

车队驶过闹市,好似一艘艘小舟从水面上掠过一般,波纹缓缓消逝在舟尾,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毕竟在盛京这等繁华之地,走货运输这种事,实在是再平常不过。

就好像今儿的日期——四月十二,不节不庆。

若是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昊元三十一年四月十二日,不过只是时间长河中的一瞬,平平无奇,普普通通。

可是,世事总是如此。

常常突然跳出来,给人以惊喜或震撼,惶然或惧怕。

便是这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却成为后代史学家和小说家们众说纷纭,议论不休不止的热门素材。

便是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后,仍然有不少人纷纷猜测,这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无数人想要将遮掩在真相上的纱幔拂开,将一切大白于天下。

可是这种愿望注定是不能实现的。

因为其中的掺杂了太多谜团,和统治者不欲被外界知道的秘闻,便是身在皇宫中,亲历了变故的宫女太监们,也只能隐约知道是要变天了,不过他们只能像身处在暴风雨中的小鱼小虾一般,听天由命,或生或死,根本不知道在权利角逐的暴风眼中,究竟发生着什么。

在史书上,只有一段很简单话语:

“四月十二,昊元帝突发急病,倒在御书房中,时身边只有玫嫔一人,贵妃吕芙手持皇后凤印,调动禁军,戒严皇城,更有镇远侯将军吕军捷率军从神武门入,维持宫纪,整个皇城被围得铁桶一般,各宫门纷纷紧闭,宫人尽数躲在宫中,皇城一片紧张静谧,只有军队整齐威严的脚步声响彻在一条条甬道中。”

“这份宁静只持续到傍晚时分,天色渐暗,皇城方向倏然响起震天的怒吼和厮杀声,火光震天,更有巨大的响声震破天际,整个盛京的百姓无不心神颤颤……”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明明是微风徐徐的早春夜晚,可空气中隐隐飘过的血腥气味,将原本巍峨雄壮的东楚皇城衬得一片肃杀之色。

皇城西北角的小门被轻巧地推开,一道敏捷的身形急速向着坤宁宫的方向掠去,好像一头奔走在暗夜中的豹子一般。

几乎与此同时,东华门外响起一片喧闹,城中的守兵几乎来不及反应,城门便被一枚高效穿甲弹APCR洞穿,顾九卿身穿银白色铠甲,率近千名骑兵蜂拥闯入。

此时在这皇城中,不仅有三万名禁军,更有镇远侯进驻的近两万名将士,兵力是顾九卿的几倍之多。

明明兵力悬殊,即便打的是措手不及之快速战,也难以取胜——

但是没人想到,顾九卿的队伍里,有辆坦克。

几枚炮弹下去,皇城中的一众兵丁便在巨大的冲击力和爆炸带来的轰鸣中,吓破了胆,登时失去作战能力。

顾九卿很顺利抵达御书房前。

在御书房前的广阔大理石地面上,金色的铠甲反射着火把橘色的光芒,熠熠生辉。

两万皇城禁军站在御书房前,神色坚毅地将贵妃吕氏护在身后,手中的长矛和盾牌,尽数对准面前身着银白铠甲的宣王殿下,顾九卿。

周义武站在最前端,目光在面前数千名将士面上逡巡而过,那一张张面孔,都是他曾见过的,正是远在东海之滨嘉城和兴城大营中人。

只是他不知道,顾九卿到底是什么时间,又是用了什么手段将这些将士,从嘉城带领至此。

可是他来不及猜测。

眼下危急时刻,作为禁军之首,东楚的军人,他必须要护得身后这个建筑平安,护得天子免受兵祸危及。

周义武声色俱厉道:“宣王殿下此番,可是要谋反不成!”

顾九卿的眸光越过他,直直望向站在一众禁军身后,双手捧着传位圣旨的吕芙,大喝道:“周将军此言差矣,本王前来,便是为了匡扶国本,以防妖妃窃国!”

“大胆!”

吕芙大喝一声,面上因着愤怒染上些不正常的潮红,指着顾九卿骂道:“率军围城,更是逼迫至御书房前,不是造反是什么!周义武,给我拿下他!”

“我看谁敢!”一道女声从兵将后传来。

官兵登时让开一条路,江幼扶着皇后甄氏,缓步上前。

周义武神色一凛,紧忙扔下手中的兵器,行礼道:“臣见过皇后娘娘。”

其他禁军见将领如此,亦齐齐放下手中的武器,跪倒一片。

一见皇后,吕芙脸色一白,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

“咚。”

江幼随手把一个圆滚滚的渗着血迹的布包被扔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上面的布缓缓解开,从中溜出一颗新鲜的人头来。

吕芙一见那人头,登时萎靡在地,哭嚎道:“爹……”

现场众人闻言,一片哗然。

吕贵妃的爹?

前任镇远侯吕军铁将军?

他不是早死在五年前的北川一战了吗?!这脑袋又怎会出现在这皇宫中。

“本宫没死,你可是很失望吧?”皇后脸色有些苍白,但神色间却一片坚毅。